在吸干那不知从何处来的得道高僧全身金黄鲜血后,蝍蛆昏死在雪地中,醒时浑身气机流转汹涌,惊觉先前那道生死关隘已是畅通无阻,而今竟已确是六层楼武夫无误。
那被吸干鲜血与武道修为的老僧一身皮肉紧贴骨头,临死前最后一瞬面上仍无半分痛楚,仍是低眉面露慈悲之色。
许是吸了那老僧鲜血得以跻身六层楼,又杜绝了自身修行邪门功法的后患,蝍蛆便将那老僧圆寂后留下的尸身刨个土坑埋了,算是所能及的一点小事。
体内气机再度流转时,原本因所吸武夫人数过多导致驳杂不堪的紊乱气机已被一股正大光明之气压制得动弹不得,能以一人之力,压服如此之多的武夫,那老僧于武道上的造诣也便可想而知。
大尧朝廷对于这些被割鹿台舍弃刺客的追剿已到了最后时刻,走投无路的愤怒刺客们不再去与杀上门来的官府鹰犬搏命,转而杀向割鹿台本台所在,倘若割鹿台总台被暴露在世人眼光中,那大尧皇帝很难不对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刺客组织赶尽杀绝,这也是割鹿台大长老最不愿面对的情形。
故而试图杀上割鹿台隐藏所在的被舍弃刺客们被割鹿台“殇”,也就是负责处置割鹿台叛逃刺客的行刑人狙杀于半途,大尧追剿的鹰犬见被其布设成同归于尽的厮杀现场,便也认为是走投无路的刺客们已经开始内斗。
被“殇”安排在最后下手的蝍蛆也深知,即便摆脱了大尧朝廷豢养鹰犬的围剿,这位割鹿台行刑人也将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故而蝍蛆主动找到“殇”,在历经一番无人知其详的苦斗将其击杀后陈尸荒野,几名大尧大内高手追杀至此,见其尸身旁又有几具同袍遗体。只是官府刑部所给追剿名单再加上此人便已齐全,他们也不愿再多费周折去找寻。于是那本割鹿台刺客的名册被呈到大尧京城刑部衙门的时候,在割鹿台大多刺客眼中,这般弃卒保车的行谋略大体已算得上大功告成。
割鹿台的长老们却不这么想,殇的迟迟未归让这些阅历最是老到的刺客大为不安,在官府内大代价安插的人手又回报消息,说最后被发现的刺客并非是那蝍蛆,虽说面容被刻意伤毁,还是凭着些体貌认出这是割鹿台行刑人。
这惊人消息传递到割鹿台长老们耳中,还未等其聚集于一处议事,蝍蛆便大摇大摆走入割鹿台隐藏之地,在收到大长老和长老们的召见后不知与其言说了些什么,割鹿台非但放弃了对他的追杀,还破例将其升为长老之位,不必再亲自去做以身涉险的刺杀。
体内那老和尚的博大温和气机终于将那些股蠢蠢欲动武夫气息压了下去,野靡香对蝍蛆而言已起不到丝毫效用,唯有僧人,还须得是得道的僧人,其血液才能稍微缓解他的焦渴。
割鹿台附近方圆百里的庙宇,但凡略有声名的和尚都会在某一日离奇失踪,多是被蝍蛆手下的刺客带到割鹿台吸血,只不过自那夜之后,再没见过有和尚的血是有如老僧那般的金黄颜色。
蜚蠊不愿再与这位正焦渴的长老为伴,正欲告退时,却听得冷冷一声唤:
“烟雨楼余孽的事,清查彻底了没?
“回禀长老,烟雨楼余孽现如今大多都盘踞在宿州境内,余众不过堪堪破百。”他恭敬答道,“此前滮湖一役,已将烟雨楼拆得只剩这堆破砖烂瓦,几个残余的人,短时间内自是不足为惧。”
“话虽如此,不过咱们割鹿台也得盯着些,不过对此事最为关心的应是那江州江湖共主松峰山高山主,既然割鹿台先前已帮他们一举拿下江州,这些小事,就不必咱们费周章了。”蹲下身子,一张稚嫩面庞对这蜚蠊的蝍蛆笑道,“小心这烟雨楼别死灰复燃。”
心中虽没把这言语当回事,甚至于还有些惊讶于这位长老何至于对这些个不论是武道境界还是谋略都不出众的渣滓上心,却依旧以最恭谨的姿态答道:“属下会亲自盯着此事。”
谁让割鹿台排名前十的刺客都直属长老单对单管辖,自己又摊上了这么个长老。
“你还记不记得江州栖山县那个门派?”
“记得,门内那使枪老头儿一枝独秀,于松峰山一役险些以一己之力拼死数名六层楼武夫,不过可惜,还差一口气。”
他对于那些杀起来格外费力的武夫反而要多上些心,随手便抹杀了的谁去管他,割鹿台内卷宗所记载,张五置身绝地中所展露的战力使他倍感惊讶,听闻长老这般问,便不假思索的答道。
“虽说是靠着一个人撑起来的门派,现在虽说都做鸟兽散,可有些人还是不能不令人感到担忧。”以稚童身形发出这般饱经风霜的感慨,略有些不协调,“这位张老爷子还有些弟子,自身武道功夫都得真传不说,各自门下也都笼络了一帮权贵人物子弟,实在不好下手。”
“如若长老实在放心不下此事,那便交给属下,不出一年....”
“不是叫你去刺杀那些沙场路数的武夫!”
轰然一声巨响,一名稚童以掌将人拍到地面击出半尺身的坑洞,蜚蠊仍是不敢有丝毫不满神色流露,勉力从那坑洞之中爬起来跪下。
“我打你,是因为你根本没将张家所有人都放在眼中,当日劫法场的那名三连珠弓手,还有那意欲与那被劫走张家小女成亲的....这些人办事怎么总喜欢留下些祸患!”
蝍蛆跳脚怒骂道,丝毫不收敛自身气机,将这座土岗跳得震动不已。
什么时候他竟然....
赶忙跪伏于地面的蜚蠊心头剧震,他武道境界已到这般田地....
“属下必竭尽所能,替长老分忧!”
“忧?不过是几个孩子而已。”蝍蛆背过身去看日落,远处云霞被渲染成红色,他就这么看着,蜚蠊跪于地面,不敢开口。
割鹿台的落日,会不会就在这几个走脱的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