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岌格部可谓是寥寥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顿冒亲信并不明白,秃罗巴图甘愿作主君顿冒的狗并不意味着要乖乖被他牵着绳子走。这名住主君的亲信言语间又是肆无忌惮,一步步把自己往死路上送,秃罗巴图也不介意成全他。
或许等到主君回来责罚是难免的,可亲信死牢里一个,备选大有人在,台岌格部第一的勇士只有他一人。
他秃罗巴图·喇儿花始终也只会追随在主君顿冒·巢及拉德的马后!
手下的武士们被秃罗巴图暴起杀人的手段和生生将人脑袋从身上拔掉的行径惊骇,血刹那间喷涌得有丈许高,泼溅到周围人的身上,淋淋漓漓地往下滴,无头的尸身倒向地面,抽搐半晌后不动了。
无人再敢反对秃罗巴图的命令,毕竟这些武夫当中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脑袋和身子分到两处去。
“一半的人留下来戒备,剩下的人上马跟我来。”被偷袭的愤怒还没有彻底冲昏秃罗巴图的头脑,虽然在他看来仓皇逃走的那几人不过是几个粗通武术的小贼,“要是山谷里的东西出了半点差池,我一个个扒掉你们的皮!”
领着半个百人队呼喝而去的秃罗巴图挥舞着手中的大戟,全然把这当成酒和女人之外,在这山谷内无趣日子的一点消遣,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能拎着那几人的头颅回来,又怎会有什么事?
留下的蛮人武士们开始收拾被冷箭射杀二人的尸首,年轻蛮人摩赤哈依旧坐在地上,手足无措怔怔盯着面前中年武士的尸首,喉咙那处可怖箭创的血沫流尽了,脸色惨白晦暗,眼皮子没有合上,是死不瞑目的。
两个和摩赤哈差不多年纪的蛮人走过来,见他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便踹了他两脚让他挪开屁股去好方便他们搬运中年武士的尸体。
“懦夫。”其中一个蛮人将一口浓痰啐到摩赤哈的脸上,他也只是默默抬起手来擦掉。
“真是丢我们台岌格部的脸,怎么会有这样软弱的人,竟然会因为死人害怕。”另一人用手在中年武士的尸身上摩挲,希冀着能在上面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同时还不忘再羞辱一遍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废物,“你这个被尧人吓得腿软的废物。”
他在中年武士的胸甲下摸到了一小块硬邦邦的物事,用佩刀挑开胸甲的带子一看,是一块小小的玉牌,看形制是南边尧人的手工。
尧人的东西在草原鲜少有不值钱的,即便是一块水头不怎么好的玉牌,还是中年武士的祖辈不知什么时候南下劫掠时得来的东西,被当成了传家的宝贝。
按草原上的规矩,战死在外的男人,同行者只消把他的尸身带回他家人的帐篷中,就能获得他身上全部的财物。
然而显然这两个蛮人只是想在这个中年武士的尸身上得利,他们和这个战死者无亲无故,千里迢迢带一具发臭的尸回去不是他们乐意做的事,况且在战场上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两个蛮人分别拿走了中年武士身上的这块玉牌和他的佩刀,在他们合计着想要把那身甲也扒下来分掉的时候,身后传来拈弓搭箭的声音。
他们回头,见到摩赤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张开了他阿爸亲手交给他的角弓,搭上一支他亲手做的狼牙箭,在两名蛮人之间摇摆着准头。
摩赤哈虽然一直被人视作胆小得像是南边的尧人,但他能在八十步外的地方一箭射穿野兔毛茸茸小尾巴将其钉在地面,在这样的距离有这样一个人张弓欲射,那两个蛮人无论如何也得有一人避不开。
“把刀和玉都放下,不然摩赤哈的箭就会射在你们一人的眼珠子上。”声音微颤,但摩赤哈开弓的手还是稳定,除非他断了手又瞎了眼,不然他的箭就能中,”把刀和玉都放下!”
摩赤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护着这个不久前还要对自己拳脚相加的中年武士,也许是他有两次对自己不经意间的照顾,亦或是在无意中替他挡住了几次同行武夫的凌辱,还是从摩赤哈的心底,不想自己在战死后也沦落到被人这般对待的田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摩赤哈吸引了,这个台岌格部贵族的懦弱小儿子终于有了点男人的样子,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两个蛮人也被摩赤哈身上骤然升起的气焰震慑,缓缓将中年武士的佩刀和玉牌放回他的身上。
摩赤哈望着面色不善的两人,还没等他想出接下来要说的话,面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同是贵族子弟的二人不会在乎摩赤哈贵族的身份,更何况在草原人打架只要没弄出人命,都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被打得满地打滚的摩赤哈听到了自己弓箭被折断的声音,他没有顾及踹掉了他两颗牙齿的一脚,掏出了腰间的小佩刀向那个把他弓箭折断的人扑过去。
有人踢掉了他的刀,赤手空拳的摩赤哈再不能有丝毫的威胁,有人把马靴踏在了他的脸上,有人环绕他嬉笑着跳起了蛮人的旋舞。
所有的人都在摩赤哈的身上找到了能让他们欢乐起来的东西,戒备的人也将视线饶有兴致地投过来,他们徜徉在用摩赤哈痛苦汇聚成的欢乐海洋中,没有几人顾及秃罗巴图留下的令。
“尧人!尧人!”被揍倒在地上的摩赤哈看到了其他人没注意到的,山谷两侧的石壁上垂下绳索,将之绑在腰间的人从两边谷顶极快地降下来,“回头啊!是尧人!尧人!”
摩赤哈惊惶的嘶吼被人用拳头又揍得噎回喉咙中去,周围的人又开始拿他的话嘲笑摩赤哈,竟然能看到尧人在天上,用这样蹩脚的由头来逃避他们的拳头,是不是把他们都当成傻子?
“真的是尧人啊!你们回头看一眼!”摩赤哈穷尽最后的气力说出这句话后被活生生揍得昏厥过去,周围不明所以人还在试图从他身上寻些乐子的时候,在山谷两侧石壁上借助绳索降下的晋州江湖武夫们有如猛虎一般扑到谷底。
谷底那个被围殴的年轻蛮人帮了魏长磐很大的忙,若非多半的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或许他还要再犹豫不短的时间。
这是绝好的机会,降下三分之二的高度后他们才被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蛮人望见,但他的示警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霎时间便又给打晕了去。
终于在他们全部的人都要降到谷底的时候,有个正要去谷壁旁解手的蛮人望见了身前的阴影,头上又传来窸窣的声响,顿时心生警意,只是还未等出声示警,一柄刀便自上而下贯穿了了他一边的肩膀,松开绳索的人从一丈多的高处跃下,全部的力量都在刀尖上,一刀便让这身手不弱的蛮人武士失了战力,而后一刀砍掉了他的头。
这样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武夫的敏锐五感,魏长磐松开绳索坠下的那一瞬刹,便有人将视线投过来,只是被顶牛皮帐篷挡住了视线,而后的尸体倒地声和空中传来的淡淡血腥让他们再也无法潜伏。
有蛮人朝他的位置赶来,用魏长磐听不懂的话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喊被魏长磐所杀那人的姓名,还有刀剑出鞘的摩擦声。
使双刀的蛮族武士以手势向余人示意后缓步逼近先前发出响动的帐篷,鼻前越来越重的血腥应证了了他的猜想,如果不是有人去解手是把浑身的血都拉了出来,那必然是....
“尧人来袭!”他话音未落,牛皮帐篷便整个的从中间被劈开,使兵刃艰难架住那柄长刀后这蛮族武士放声大吼,“尧人来袭!”
长刀的锋芒使得这名蛮族武士的双刀在第一次相击时救崩开了两个豁口,接踵而至的每一刀都能在这名蛮族武士珍视的武器上留下不可弥补的缺口,再过几招,这双刀就会沦为连柴都砍不动的废铁。
在草原上这样的兵器极难寻觅,多只能靠从南北走私的行商处高价订购趁手的兵刃,向草原走私盐铁是掉脑袋的重罪,故而这些走私的行商都把价钱往顶天了开去,草原上没有能精炼铁料的技术,草原上不少的武人为了一把趁手的兵刃得用成群的牛羊去换。
这样来之不易的兵刃就要在那柄近乎蛮不讲理的刀下废掉,让这名使双刀的蛮人武夫不得不收敛了刀势,竭力避免与对敌之人刀锋相击。
使双刀的蛮人武士并没有像他所期盼地那样等到敌手气力衰竭亦或是露出破绽的时候,面前年轻的尧人武夫纵然满手都是皲裂的开口和冻疮,面容也被冻得青紫扭曲,但他的势却节节攀升,终于在一记斩断他右手刀的时候达到顶点,又顺势划开了他的胸膛。
他倒下去,魏长磐握紧了手中的刀,去寻下一个蛮人。
谷内各处传来兵刃相击击与喊杀惨嚎,晋州和草原上的武夫们在大尧烈帝六年冬,首次在草原上成队厮杀,彼此间都没有丝毫的留手,没有人扔下武器求饶,在死去前都穷尽骨子里最后的力气挥舞刀剑。
世代仇敌两两相见,千言万语付诸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