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内蛮人的意图很明显,显然是冲着并圆城北城门而去,张子文所率宋之问亲卫所需作为也便一目了然,放过哪怕一人到并圆城北门处都会是极大的变数,张子文绝不能容许并圆城城门不能出哪怕丁点的差池。
只是他身边的人手还远不足以封堵住占地十余亩的小游园,张子文握紧腰间那柄平日里不过是用来装饰的短剑剑柄深深呼吸,逐渐让自己从亢奋的心境归于平和,他是这场仗的指挥,不能因为情绪上的波澜影响决策。
“魏老弟,还能动弹不?”
在伤口上洒上金疮药止住血又从身上扯下一条布料来扎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妨事。”
“那还烦请走一趟北城门,将军就在城门楼上。”腰间那柄短剑出了鞘,张子文向麾下的人下令,“进军!进军!把这些蛮子绞杀在这里!”
眼见其余宋之问亲卫不过在墙面一蹬便借力上去的,蹦跳扒拉了两次院墙还上不去的张子文灰头土脸返回去从园门而入,嘴里窃窃地埋怨。”也不是是谁把这院墙修得这般高....”
魏长磐头也不回急急向并圆城北城门奔去,他虽有助张子文一臂之力的意愿,但显而易见力保并圆城不失陷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小游园内并无喊杀声声,唯有刀剑锵锵。
....
“开城!快开城!”并圆城北城门门洞之中,台岌格部的蛮人武士们一面抵挡那百人队晋州州军的推进,一面要去拔开并圆城两扇厚重城门卡死在城门洞两壁的门栓,这不是用人力所能达到的事,故而他们放弃了这个打算,直接抽刀去劈那根粗大的木料。
守城门的晋州州军占尽了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后援充裕,台岌格部的蛮人武夫们都是精锐,虽说疲乏却锋芒不减。但后者死一个就少一个,仅剩的十几人退到城门洞中退无可退,竭力挥舞刀剑荡开面前的枪矛,他们身后是竭力在砍那根粗大木料的同伴。
“上!上!不能让蛮子看开门栓!”坐镇指挥的晋州州军百夫长在手持枪矛的军士后挥刀叫嚷着,由刀盾手列阵在前,长枪掩护在后的阵势在城门洞前稳步摆开,这样的步阵即便是骑兵来冲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再如何强横的步卒即便闪开了长枪也躲不过抵近的刀锋。
然而武夫毕竟是武夫,没有战阵老卒应对的经验,却有其所不具备的身手,侧身荡开两杆长枪后抵近到刀盾手近旁,又与面前的刀盾手对了一刀后一肘击在盾面上,盾阵便有了空隙,那名踉跄退却的刀盾手也被他所斩杀,这名建功的蛮族武夫面上露出自得的神色。
在几个瞬刹后替补的刀盾手补上了他战死那人的空缺,那名蛮族武夫面色变得极难看。草原与中原自千百年前便骑的战事仍未能让他明白,中原的步阵不是就将步卒堆在一处增加厚薄疏密了事,合理的配置与操演才是让他们成为整体的关键。
死了前面的人不要紧,后面的人会接替他的位置,循环往复,直至整个步阵再难维系,到死伤惨重分崩离析的前一刻,步阵仍是一个整体。
前提是人人皆愿死战不退。
那名上前的台岌格部武夫在再度斩杀两名刀盾手后被数杆长枪扎在胸口,缴获尧军的甲胄曾数次救了他的性命,然而这一次却在劫难逃。架在前人肩膀上的枪阵层叠密布,居前的刀盾武士步步向前,一步步缩减台岌格部武士们所留的余地。
这些武夫们最后一次合力试图冲破尧人的步阵,但筋疲力竭的这些人面对中原多少代将领和兵家的智慧,终究也只能发挥出临死前的悍勇,不惜以命换命,拼着避开要害也要上前去砍上几刀。
当台岌格部的武夫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上前砍杀的时候,反观步阵竟有些动摇,刀盾手阵亡后增补的人多也不愿舍弃相对安全的长枪手身份与蛮人武夫短兵相接。然而步阵中人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台岌格部武夫们垂死挣扎的悍勇就快要衰竭。
砰的一声。
“断了!断了!”虎口开裂的台岌格部武夫欣喜若狂地贴在城门上大喊,“快推!快推!”
压阵的百夫长见步阵乱相已生,拔刀斩杀了一名意欲后退的长枪手,“顶上去!把这几个蛮人杀了,换上新门栓,这城门就算守住了!”
然而没有人在听他的言语,百夫长忽略了一件事,他手下成步阵的这些人多是今年春方才征召来的壮丁,虽说能够负责城门守备已是甄选出来的力士,但没上过战阵的人见了血,总免不了要畏惧退缩,稍有颓势便要自顾自地跑。
并圆城城门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城上抛射的箭雨落石和滚木和火油罐子都无法阻挡蜂拥到城门附近的台岌格部奴隶武士,几百个人后人推着前人发力,纵使没有城内机括地驱动,并圆城城门的那条缝隙还是在肉眼可见地扩大。
“这就是主君的谋划嘛....又有人能料到这样的计谋?”
“奴隶武士们一旦攻破城门,后续骑军一入城,城内尧人还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还得由这些卑贱的奴隶替我们打开这条通路....”
“连主君都不甚顾惜这些奴隶武士的性命了,我们这些人何必再去在乎....”
贵族和领兵将军们的窃窃地低语。顿冒就算是猜也能猜到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他已然不在意这些人对他的看法。绝大的功业唾手可得,台岌格部的人马将在入主并圆城后蚕食掉晋州余下所有的土地....
大尧十六州中的晋州将成为台岌格部的土地,牧民不必在于苦寒的草原内放牧,贵族们也得以入主城内那些奢华舒适的宅邸....
他顿冒·巢及拉德将为台岌格部打下一片崭新的天地。
“殿后的骑军留心那些部族的人马,若有想要在台岌格部儿郎的尸骨上进并圆城分一杯羹的,台岌格部不介意在打下并圆城后再与他们开战。”顿冒接着像前军和左右两军发令,“一旦城门大开,快马入城不要停留,接下来尽剿城中尧人的残军,对你们而言易如反掌。”
等候已久的战马和马上的骑手都在活动自己的筋肉,预备接下来骑军的冲锋,并圆城的门户将在他们的眼前大开,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并圆城这座丰饶富庶的州城内发泄他们心中压抑许久的火。
....
逃吧!逃吧!你们这些胆怯的尧狗!”仅存的三名台岌格部武士是城下步阵最后一次进击后幸存下来的人,他们在大声嘲笑着向与城门相反方向逃窜的尧军,“要不要替你们牵匹马来,跑得还要更快?”
最后一次无果的进击让这百人队的士气溃散了,十几个台岌格部武夫换掉了他们一半的人,城门开启的缝隙已经大到能让人把胳膊伸进来的程度,城门外那些面目狰狞如恶鬼的奴隶武士们的呼喝让剩下的人畏惧了,他们不顾百夫长的军法处置的威胁也要扔下手中的刀盾和长枪向后逃窜。
但凡能有哪怕十人的弓手,也不至于....这是百夫长最后的念想,下一刻他便被一名台岌格部武夫斩落头颅。
“我们是台岌格部的骄傲,主君回去以后对我们的封赏将无与伦比!”一脚踹开那百夫长死不瞑目的头颅,那名台岌格部的武士力竭坐倒在地,和身边的同伴笑道,”等回去了以后....”
说到一半他面色剧变,才想拾起身旁兵刃便被一刀划破胸膛,另一人稍有时间反应,不过也才抬手被被一刀斩断小臂和半边身子。
最后一人想用手中兵刃与之对敌,才发觉那柄刀已经在砍那根木杆的时候成了一条废铁,面前这个一条胳膊还绑着布带的年轻人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他不甘心,假使方才他们三人有防备,哪里会让人偷袭得手。
他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最后一名台岌格部武士的尸首颓然倒下。
城外的奴隶武士们见有尧人胆敢在他们面前斩杀为台岌格部立下功勋的武夫,被羞辱的愤怒热血上涌,城门洞开的缝隙已经足以让身材瘦小的台岌格部奴隶武士挤进去,不过魏长磐上前用刀插在一个正要这么做的奴隶武士胸膛上,再顺势搅动半圈拔出。
或许他早该想到城外蛮人有两条入城的路径,但他在来时撞见的那些溃散的大尧军士让他明白即便他将这消息也早早告知,这些守并圆城门的人也未必不会如现在这般。
他从那个奴隶武士的胸膛内抽出刀,那人无力地倒下,城门中的缝隙又开了些,台岌格部的奴隶武士们终于得以一个接一个入城,胆敢拦在他们面前的尧人都将被撕成碎片。
他们面前是魏长磐的刀。
这些人要入城,得先问过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