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李乐进来，惠庆笑道，“哟，新爹来了啊。”
“惠老师。”
“两眼通红，晚上哄孩子了？”
“您是过来人。”
“一月哭二月闹三月不睡觉，等过了半岁就能好点儿。”
“再坚持坚持呗？”
“也不一定，看个人，我家那个就是一直到八九个月之后才好点儿，一哄就一晚上。”惠庆回想着，“那时候白天还得上课，你师母生完孩子，自己身体也不好，晚上都是我来。”
“当时住的地方还是教职工宿舍，房子小，隔音差，还得给周围的邻居们说抱歉。费老师听说孩子总是哭闹，就上门来，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环境，之后用了一碗小米，念叨几句，孩子倒也就好了。”
“嚯，这么神奇的？啥意思是？”
“老师说，小儿夜啼，如果不是疾病，饥渴，冷热，那就要考虑风水、关煞、邪祟的因素。”
“风水，金锁玉关里说，亥砂天皇皇，家生夜啼郎，意思是住宅的亥方，也就是西北方有高大尖锐的物体或者建筑，有方形或者圆形的水塘、水汪，家中新生儿会出现夜啼。”
“关煞，则是百中经里提提到的，春午时，夏酉时，秋子时，冬卯时，小儿日夜焦啼哭，惊骇父母形劳碌，明人退去花园煞，方得安然才闭目。”
“邪祟，顾名思义，就有些超自然了，费老师说过几种方法，一是民间，用炉灶里的一根焦木，以朱书，吾是天上五雷公，将来作神将，能收夜啼鬼，一缚永不放，写好之后，立在床下，倚床前脚里，男左女右。”
“二是道法，出自混元六天妙道一炁如意大法，取小黄纸一片如指面大，念咒，书一田字，涂毕，取罡炁一口入，贴在孩子肚脐之下。”
李乐好奇，问道，“念啥咒语？”
“小儿小儿休夜啼，正是老君下马时。路逢尹喜真人道，书个田字封肚脐。唵吽吽。众神稽首，邪魔归正。敢有不伏，化作微尘。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哦，那还有没？”
“三就是祝由术。也就是费老师用的一碗米。”
“祝由术？也得念咒吧？”李乐又问道。
“用小米一碗，装平。红布盖碗，左三右四在孩子头顶绕圈，之后念咒，时间太长，我就记得几句，小儿即夕立安康，天惊地惊，年惊月惊，日惊时惊，水惊火惊，前檐公吊惊，后檐公吊惊，六六三十六惊，吾师奉法来收捉，要受铁枷铁锁形，诸神速速离去，小儿稳睡永安宁，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有好些。”
“最常见的就是人群聚集之处贴那种天皇皇地皇皇的红纸的。”
听完，李乐想起自家俩娃，哭闹多是因为饿了渴了，吃饱喝足就对你笑脸相迎。邪祟？就荆师兄给的那几道符箓，还有家里那些辟邪的玩意儿，估计也没什么邪祟敢上门。
那，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纯粹是白天睡得多了。
不成，回去得给娃调整生物钟。
可咋调？不让睡？只听说过熬鹰的，没听说过熬娃的。
正琢磨呢，就见惠庆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两个拨浪鼓，“马主任送的？”
“啊，您知道？”
“呵呵，系里谁家一生小孩，马主任就送一个这个，老习惯，多少年了都。”
“得，我还以为特别优待呢。”李乐捏起来，在手里摇了几下，“咚咚咚”的。
惠庆笑了笑，“而且，他还给你讲一讲叶天士的理论是吧？”
“昂，他说，国医里说，孩子天生肝气旺盛，喜欢畅达与舒。鼓声不仅能助长孩子体内的阳气，还能促进肝气，唤醒脾阳，驱散体内的湿气，小儿有精神不振的，可以用这个来调理，还说这是古代鼗（念陶）鼓，诗经有云，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莎我烈祖，巴拉巴拉的。”
“一样一样的。”
“嘿，这老头。”
“哈哈哈，行了，别晃了。既然来了，就讲讲你的毕业论文。”
“哦。”
“你电脑带了么？”
“带了。”
“打开，我把修改的扫描了，给你发个邮件。”
。。。。。。
寒假，只有农园、学三寥寥几个食堂开门。
一份香锅肥肠，一份辣椒牛柳，一份炒三丁，就成了师徒俩犒劳一上午论文“整改工程”的奖励。
“刚才你也看到了，重新调整后的回归模型里，在最初设置的7个变量，只有1、3 、4 、7 进入了多元回归模型，说明了什么？”
惠庆问着，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巾纸，一抬头，再看碗里，多了几根牛柳。
“你吃你的。“
“有的，多呢，不行回头再买一份就是。”
“我吃肉少，别浪费了。”
李乐笑道，“那个，说明在各个因素中，工资性收入、农业收入、畜牧业收入、渔业收入和转移性收入受失地影响较为严重。”
“消费呢？”
“生活消费支出普遍显着上升，平均每个家庭每月的消费支出由之前的490上升到525，增长7%。用于饮食方面的增加6.8%。失地后，预期消费支出增加。”
“原因有两个，生活消费方式从传统的自给自足型转变为市场商品消费型，生活必需品全部要靠自己出钱购买。”
“第二就是居住方式的改变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导致消费支出项目增加。水、电、有线电视、电话费、垃圾处理费、社会治安费等人头负担费日常开销增加许多，加大了现金支出比重。”
惠庆点点头，“所以这里面牵出一个问题，城市化进程中的身份认同和原有农村社会关系向城镇社会关系的重构。”
“政府主导逻辑下的被动城市化，对农村传统社会关系构建方式造成了冲击，私人空间减少，公共空间的关系建构增加。造成业缘欠缺等异质性关系的建构。”
“老师，您的意思是？”
“上次和你说过的，可以把这个作为单独的一个小课题来进行研究、体现和分析。”
李乐攥着筷子，琢磨琢磨，“您是说，被动断裂式城市化下，失地农民社会网络未断裂重构，社交关系仍延续农村传统，呈复制式乡土性特征，制约市民化进程。”
“对的，你再加上步入城市生活之后，城市适应性与现代性获得中的自我认同通过对整体到个体的观察，抽取足够的样本量，做个实证调研出来。”
“这个，大师姐也给我说过的。”
“嗯，你可以做，如果读博，这第一篇文章不就有了么？”
“这个我恐怕一个人做不来，就那些设计好的问卷调查，样本的获取，就得动用不少人力。”
“本科生有门必修课，社会调查实践，你不也参加过么？”
惠庆这话一说，李乐瞬间想起当初坡县的林伟明和几个老师带队去姑苏大学合作进行田野调查项目，最后收集的数据都成了林伟明的论文。而且，一人三百块的费用，都是系里承担。
“成，我明白了。”
谁说没有免费牛马的，李乐这一刻感觉自己的钱包在欢快的唱着歌。
眼瞅着吃完饭，小李厨子很狗腿的给惠庆递上一张面巾纸。
“那个，惠老师，森内特教授那边的事儿......”
“给你发面试通知了？”
“嗯。”
“几号？”
“三月二号。”
“本来想着去年他要是来，我们见面聊一聊，不是因为有病情么，所以我们在邮件里沟通了一下。如果你要是也读他那边的学位，就得两边跑，这个时间上.....”
“森内特教授也和我说了一下那边的流程和学习时间，我觉的还行，那边主要是寒暑假还有中间几个月，毕竟tier4签证，有时间限制。”
“你刚当了爹，这个你考虑了么？”惠庆擦了擦手。
“有考虑，不过真等我去那边，孩子也差不多快一岁了，家里有人照顾，而且，他们也可以去。”
“对，你不缺钱，呵呵呵。”
“其实也缺。”
听这话，惠庆翻了个白眼儿，“我和森内特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教学计划方案，理论上是可行，但是.....”
“您说。”
“会很辛苦，非常辛苦，都觉得文科读博比理工科要轻松，但轻松的前提是混，但是在我，在森内特教授这里，这个前提肯定是不存在的，既然你想挑战一下，那就做好脱层皮的准备吧。”
“惠老师，您就不能稍微.....”
“你觉得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到时候，自己选的路，哭着，你也得读完。”
“......”
“怕了？”
“来就来！”
“行，这几天你好好准备面试吧。”
。。。。。。
小李厨子虽然壮志满怀，想要挑战一下极限，但想法归想法，还是得落到实处。
比如，眼下。
李乐一手抱着着李椽，一手捏着申请博士的研究计划书，和大小姐做着面试模拟。
“So，请简要介绍一下你的学术背景。”
“我毕业于燕京大学，拥有社会学和经济学双学士学位，硕士在读，每个学位都拿到了最高级别的奖学金，我曾在发表过三篇SScI和六篇cSScI的论文......”
“请简要阐述一下，你的研究计划里，关于文献综述内容。并解释，这些文献如何支持你的研究目标和方法？”
“关于文献....呃.....”
“怎么了？”
“这小子吐奶了。”
“等等，我去拿纸巾擦。”只不过大小姐还没来得及把李笙放下，就瞧见李椽小手一伸，把吐出来的奶又给推回嘴巴里。
“耶？宝宝，酸奶好不好喝呀？”
“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