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之夭是在里间,中间隔了屏风,床上还有纱帐,萧江灼给她喂食解药的动作其实在场众人并看不仔细。
但只要听过了赵祈赫解释的,再想到萧江灼刚才的动作,用后脚跟想想都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啊!
于是本该是十万火急的救命现场,因为萧江灼这一动作而立刻变得色气满满了。
在场众人:……
捂脸,眼都要瞎了啊!
赵祈赫没捂脸,事实上他其实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捂了脸没看到。可转瞬他又想,就算捂了脸又怎么样?从萧江灼掐上他脖子的时候,他不就已经猜到了萧江灼的下一个动作了吗?
萧江灼居然为了萧之夭宁可自己中一遍毒代为取下解药,也接受不了萧之夭与他送的首饰有半点接触,这是何等的占有欲,这又是何等的情深!
赵祈赫神色不动间却是将拳头攥得生疼。
妒嫉!妒嫉啊!妒嫉萧江灼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为之奋不顾身,更妒嫉萧江灼即将有两个儿子!
而萧江灼不过一个外来野种,连自己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他凭什么比自己先得到这些!
萧江灼,你该死!
赵祈赫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大乔带着众墨卫高声行礼,“恭送太子爷!”
哈哈哈,被我家主子的秀恩爱生生虐走的,痛快!
床帐内,服了解药的萧之夭坚决要了萧江灼一个吻后才闭眼放心睡去。
萧江灼又叫来太医把了一遍脉后再三确定萧之夭无碍后,他这才让太医为自己把脉。
太医表示萧江灼中毒的时间很短,解药又及时,所以不需要像萧之夭那样,呃,过分舔手指。
说着说着老脸都通红了,活这么大年纪了头一次知道还有这么吃解药的,这一把狗粮给他噎的!
萧江灼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都下去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是他大意了,以为太子碍于身份不会做什么下黑手的事情,却不想还能算计出这样一起意外。
看着床帐内呼吸均匀的萧之夭,萧江灼都一阵一阵的后怕。神经放松下来就累得想睡觉,可是看着萧之夭的肚子,他根本没脸睡觉。
在家闭门思过的日子他竟比在朝中更忙,忙着从一些细小的地方扒开太子势力网的缝隙。他这边精力被分散,萧之夭在他的印象里又一直是那个“在边境大杀四方从来没输过回盛京后又一直顺遂”的厉害样儿,就一时忽略了。
他是想着,萧之夭的身份一直没有正式公开,做什么都有黄宁和宋阳跟着,京里又到处都是墨卫的踪迹,这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却不想太子居然还是找到了机会横插一杠。
萧江灼站在萧之夭的床前站军姿,身体有多正,眼底的阴沉就有多坚决。
今天是太子故意上前认识,那么明天会不会有二皇子找什么机会打招呼?还有各种敌对势力,他们会不会为了确认目标也过来“认识认识”?
他只想到了不让萧之夭过早地暴露在敌人面前就是最好的保护,却忘了最好的保护就是进攻。
萧之夭半夜醒来,迷糊间看到了床头杵着的人影,“萧江灼?”
萧江灼马上弯下身子摸上了她的肚子,“怎么醒了?肚子不舒服?”
“没。我说你怎么还不睡?”萧之夭转个身,拉着萧江灼的手环上她的腰,“陪我睡。”
“好。”萧江灼这才脱鞋上床,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萧之夭,“妖儿,对不起。”
他不该拦着她与盛京各有头有脸的男人见面的。
可惜萧之夭已经又睡熟过去了,根本没听见。
萧江灼将脸埋入萧之夭的后背,好,那他来直接做给她看。
太子,你很快就会收到我的回礼的!
……
漆黑的夜,透红的帐,交叠的身影,不停的重喘。
直到最后一声低吼。
半晌,床帐一掀,太子赵祈赫揽好衣襟下床。
“爷--陪妾身睡嘛。”一声娇吟,一只玉臂从红帐内伸出轻扯住了赵祈赫的衣角。
手劲不重不轻刚刚好,既不会惹恼人,又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了依依不舍之情。
赵祈赫从那双葱葱玉指上扫过,脑中闪过的却是白天掐在自己脖子上的萧之夭的手指。
“来人,送夫人回房。”赵祈赫系好衣袍坐到了窗前软榻上。
两个侍女捧着衣物走到床帐前,“夫人,请更衣。”
帐里不知是排行几的夫人摸摸索索地穿衣,又磨磨叽叽地钻出床帐,冲着赵祈赫再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爷”,在没得到任何回应后终于放弃的垂头丧气地走了。
又进来两个侍女,手脚利索的将床上一切用品从里到外换了个干净,熏香再点,不一会儿,屋里就干净得闻不到一点这里曾颠鸾倒凤过的味道了。
自有女人开始,赵祈赫从来没有到女人的院子度过夜,也从来不让女人到他屋里过夜。他向来是派人把人接来宠幸,宠幸完了再送走,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很小的时候,他爹也是这么对他娘的。即使他娘当时贵为皇后。即使他爹曾经一度沉迷女色。
自小就被教育女人只是诞下后代的工具,跟出谋划策的下属虽分工不同,但作用类似,都是为了他效忠效力。不必投入心力,更不必投入感情。
他娘临死之前都对他说--赫儿,你不知道娘有多庆幸你爹是个沉迷女色的主儿!娘从不拦着他宠幸别人,只要不生下拦你路的皇子就行,其他的就算他把全尧天的女人都宠幸了,娘也不会眨一下眼。赫儿,别学你爹把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那是男人的耻辱。好男儿就该坐拥天下纵掌生杀大权!赫儿你快点长大吧,大尧天才配得上是你可以玩弄一生的玩物,女人根本不够格!
于是他从识字开始先认识的就是“玉玺”二字,他看的书全是书库中堆积如山的各种奏折,八岁开始跟着上朝旁听,十二岁已经能代替偶尔从女人床上起不来的父皇上朝听政。
后来几乎成了惯例,他的母后一门给父皇选秀送美女,他的父皇就乐得沉迷女色于不起,他就由偶尔代为上朝变成了长期上朝。
权力一点一点收于掌中,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感果然比床第之间有趣多了。
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他的父皇却因为长年沉迷女色而越发的被掏空了身子,所有人都想着也许他会成为最年轻的上位国君,他也这么认为。
然而七年前,一切突然变了。他的父皇居然不沉迷女色了,还把年轻时曾流落民间的各个私生子接回了皇宫。
他的继位计划被打断,不得不开始跟想收权的父皇明争暗斗。
一晃七年,对峙的局面不松反紧,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依然对女人没什么儿女情长的兴趣,或者说,没空产生兴趣。
直到今天遇到萧之夭。
原来女人不全是只会以色侍人的!原来女人不全是矫揉造作的!原来女人还是有既漂亮又能生出儿子的!
赵祈赫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了脖子上留下的掐痕。按他的计划,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出现,就凭他的容貌,他的身份,一个山野村妇,能不小鹿乱撞能不移情别恋?
他的重点依然是萧江灼,萧之夭什么的他根本没放在眼里。都不用费心去想怎么灭了萧之夭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把萧之夭的心勾到,自有萧之夭主动为他打掉萧江灼的孩子。让萧江灼在乎的萧之夭为他打击萧江灼,这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温柔一抱是算计,为的就是撩拨萧之夭的心。可是萧之夭的一掐反击却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中毒更是始料未及。
他虽惊讶萧之夭对于他容貌的无感,但也能随机应变。她为萧江灼奋而反击又如何?如果当着萧江灼的面送她回家,送她首饰,再让她舔过首饰上的解药呢?
他是带着必胜的心态去的,觉得老天都在帮他,本没有如此计划,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简直天之骄子。
直到萧江灼为了萧之夭甘愿自己再中一遍毒也不要萧之夭跟他送的东西有什么亲密接触,他才猛地惊醒,原来世间真有彼此两情相悦的感情的!
而他呢?从回来连宠了两个女人,愣是没一个女人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伤,没人问一句他疼不疼需不需要包扎。
赵祈赫人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有点茫然又有点可怜的情绪。
那么他跟人勾心斗角跟人争权夺利是为了什么呢?到头来只是为了孤家寡人一个吗?就算他登上了高位,他竟然连个可以传位的儿子都没有。
他到底在为什么!
轮职的南佑端了药盘进屋时,便看到了软榻那里被黑气团团笼罩的主子。
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尽职地走了过去,“爷,属下帮您上药?”
赵祈赫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没走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可当感觉到有人正在袭向他的脖子时,他立刻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了南佑的手。
力度很大,南佑疼得皱起了眉,却是一点不敢表现出来,“爷?”
赵祈赫这才回神意识到抓住的是自己的下属,“你做什么?”
南佑艰难地动动食指,示意赵祈赫看手里的药瓶,“想给爷擦药来着,爷……啊!”
爷为什么拿那样的目光看着她的手?她的手怎么了?
她的手没怎么,只是因为常年练功,骨节比一般女人的手要粗大一些,皮肤也粗糙一些。
让他想起了萧之夭的手,不比男人的力道差,却又有着女人的优美弧度。
“南佑,你是女的?”南佑跟了他也有两年了,基本负责的就是在他受伤的时候给他上药。他今天才意识以眼前这双手,这张脸不像是男人。
“是。”南佑几次想撤回自己的手,可几次未果不由目光中带了些困惑和慌张,主子怎么了?
那是两只瞪得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一下子就能看清里面在说些什么。
赵祈赫突然松了手,“你上药吧。”
“是。”
赵祈赫完全能看得出南佑是如何茫然地继续着手里的上药动作,偶尔还会偷看他,目光里写满了“主子这是怎么了?主子刚才拉我的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时会不小心和赵祈赫的目光对上,南佑马上移回目光极力装作并没偷看的意思。
赵祈赫突然轻笑出声,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南佑是个这么单纯的孩子?
“爷?属下擦疼你了?”
赵祈赫笑得更大声了,这是什么脑回路,擦疼了他会是笑的反应么?这孩子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南佑的神色更见慌张,竟是放下东西就想跑,“属下去叫师傅来。”
“回来!”赵祈赫伸手拉她,力度没控制好,人被直接拉坐在了他的怀里。
南佑个虽小,身体却因为习武而很结实,这么猛地一坐,赵祈赫都觉得腿被压疼了一下。
南佑吓得手忙脚乱要起,却被赵祈赫腰身一用力,翻身压在了软榻上。
“南佑?”
“是?”
“你都快哭出来了。”
“没,才没有!属下才不哭!”
“南佑!爷要了你吧。”
“啊啊啊啊?”
从来都以为女人柔美才对,今天却发现,肌肉结实身条软硬适度的更美。
以为女人梨花带雨才算美景,今天却发现抽抽噎噎强忍着不流下眼泪更是美不胜收。
人生第一次沉迷于与人交欢直到天色发白,他竟一点没睡。
管家进来服侍,“爷,到上早朝的时辰了。”
赵祈赫起床,衣角却被挂住,回头一看,是南佑的手在拽着。他刚要发火,一扭头,看到了闭眼还在睡的南佑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竟是还在睡着吗?
火气自发消化,心头竟是软的不行。
印象里南佑的身手不差的,不然也不会成为近身锦卫之一。犹记得昨晚翻转时她身体各处的伤疤,那是女人身上绝对不可能见到的。
轻轻把衣角扯出来,赵祈赫吩咐,“别吵她,让她睡。”
赵祈赫穿着中衣出了里间,没看到管家一脸吃屎的表情。
大江南北环肥燕瘦多少美女没得到过的,这是被南佑这个假小子得到了?夭寿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
朝中开始了一拨范围不算小的动荡。
以兵部尚书蔡涛为首的一干朝中要员家的嫡子能孙们被萧江灼打得上不了工了,当家长的不能为孩子报仇的情况下自然想着至少也要为孩子们守住官位。
可守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怎么可能。
先是有人奏本人手不足,接着就是有人揭发了蔡飞扬在职期间收受贿赂的事情,很快就是盛京百姓联名上书状告以蔡飞扬为首的官二代们吃霸王餐强抢民女为害百姓。
皇上意气风发的上朝,因着证据确凿而无所畏惧,头一次在朝堂上做主大刀阔斧地一下子砍了所有官二代的职位,空缺由副职即刻顶上。
副职们不是松散势力,就是各家庶子们,反正不算真正是太子的势力。
然而这一次太子和聂诵却没有过分的反对。
太子忙着和南佑享受这迟来的春天,聂诵忙着吞并着边家的生意。
那些职位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可以光宗耀祖的铁饭碗,可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些说有用也没用说没用又有一点用的闲职。没了也就没了,不算大事,等各家的嫡子能孙们好起来后,重新复职还不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聂诵甚至下朝后都拒绝了蔡涛等人的急见,他在聂记一家高级茶馆约见了好久不见的女儿聂香怡。
聂香怡是丞相夫人孙氏非要要个女儿才抱养来的,聂诵从来也没当回事过。长在家里的这些年,也是除了在公众场合说过话以外,从来没有私底下接触过。
对于聂诵来说,聂香怡先是夫人的玩物,后是他利用来拉帮结派的工具,至于工具的日常保养,有孙氏就够了。
但最近他觉得得亲自出马保养保养利用工具了。
“香怡,快坐。最近是不是胖了些?嗯,这气色很好,注意保持。”
有边牧黎的贴心相伴,聂香怡心宽的不少,再加上边牧黎总说为了孩子多吃一些,于是聂香怡就更放开了吃起来。这脸见圆了,身子也见圆了。
知道的是知道她真是胖了,不知道的只当是她终于因为有孕而胖起来了。
聂香怡自己也高兴,随着腰身的粗壮总觉得肚里的孩子长得特别快。
见从来不拿正眼看她的爹也来见她了,还给她夹菜,聂香怡脸上都能笑出花来,“谢谢爹,香怡会加油的。”
那是一道酸萝卜,聂诵夹得别有心意,聂心怡的反应也是恰到好处。
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吃,这一盘都快吃完了。
酸儿辣女嘛,聂诵看得微笑着点头,表示更满意了。
聂心怡又恰到好处地羞涩一笑,“让爹见笑了。可是香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见着酸的不吃到吐不算完。”
“爱吃酸好,吃酸好。”聂诵高兴又让小二上了两盘酸萝卜。原本是想着哪怕聂香怡怀的是女儿,他们也会安排人手临时换成儿子,反正无论如何边家的家业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但现在看聂香怡的情况分明就是个儿子,那还省事了,多好。
这顿饭吃的皆大欢喜。
吃了八分饱了,聂诵才说起另一庄事,“你偷背出来的那些边记账目很有用,边牧黎没有发现吧?”
“没有,他最近除了关心儿子就是巡铺子,连七殿曾经的那所宅子都很少去了。”
“有些铺子的生意已经开始受到影响了,他就没察觉出什么来?”
“爹,你是不知道边家内部多乱。才出一点事情,边牧黎还没说什么呢,从老太爷开始,一群长辈们就过来找边牧黎要说法了。说什么边牧黎要是精力不够用,就换他们上去管铺子。也不看看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以外会什么?还有脸自荐也是够了。”
聂诵警醒的抓住重点,“你还心疼边牧黎了?你要记住,你的目的是边家产业,而不是儿女情长!”
聂香怡心里一格噔,赶紧解释,“是,女儿谨记。其实女儿也没有心疼谁,这不是孩子还没出世嘛,我是怕现在就让边家其他房夺过了边家产业,到时再亏了自己儿子。”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聂诵一拍桌子,也忘了保养利用工具的事儿了,“你就帮忙让边家其他房分了边牧黎的权!”
“什么?爹?那我儿子怎么办?”
“那些产业得先姓了聂,才有可能部分落入你的手中!聂香怡,你别忘了你儿子将来是要姓聂的!”聂诵最后又敲打了几句走人了,“我先走,你再等一会儿再走,以免引人怀疑。”
屋里只剩下了聂香怡和琴姑姑,聂香怡终于拉下了脸。
她明白,她就是这个聂姓都不是亲的,爹完全就是利用她把边家产业弄到手,然后再分给聂家的儿子们,而她的儿子最后能分得一点点渣子就不错了。
她不服,她委屈,可她别无办法。
想跟边牧黎好好过日子吧?边牧黎把家业一半给了赵祈灏,剩下的一半已被太子和聂家盯上;听爹的话老老实实做事吧?最后她还是什么都落不下。
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聂香怡兴高采烈地来的,脸如死灰地走的。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消息报到了边牧黎那里。
边牧黎正在桌案后起草几个店铺更名的文书,上面更换者的名字赫然写的是聂香怡。
而这几个铺子还是没被聂香怡偷看到账目,目前经营得特别好的几个。
生意下降的有边家人在抢,生意好的给了聂香怡,这样边家就能死得更快些了吧?
小七,别急,哥马上就能来找你了。
……
远在熙王府的赵祈灏正在亲自给萧之夭端饭,快走到床边时猛地打了个喷嚏,托盘里的饭菜无一幸免。
萧之夭很难不嫌弃地瞪他一眼,“你几个意思?也没人怪你,也没人让你赔罪,是你非要自己这样做。结果呢?今天你给饭上打喷嚏,昨天你碎了碗,前天你摔了托盘,大前天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反正只要你给我端饭,我就没一次顺利吃到嘴的!其实你是故意的吧?嫌我这几天没去给你的铺子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