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站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万家灯火了。
路边的路灯也已经亮起来。
我站在站台等公交车，看着川流不息的车和人，汽车轮胎的焦糊味儿、路边蛋糕店传出的香甜味，混合在一起，如往常一样。
回到小区的时候，张大爷没有探头出来跟我打招呼、李奶奶没有在楼下带外孙、父亲也还没回来。
我没有开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在昏沉的光线下，扫视着家里的一切，还是那样：沙发巾往下耷拉着，父亲肯定如以前一样，歪歪斜斜的在沙发上打盹、茶几上那层薄薄的尘土，把玻璃光泽掩盖着，电视遥控器在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房角的桌子上，那块镂空的花布盖在电话机上。
我想，每次我从学校打电话过来，父亲应该就是从我现在坐的位置上，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接电话。
我昏昏沉沉的时候，电话响了，是父亲打过来的。
父亲说他拉了一位去机场的客人，现在准备往回走，电话是借乘客的手机打的，让我先吃点东西、或者先歇歇，他这就回来了。
挂了电话，我打开冰箱看了看，除了几瓶酱料和几个鸡蛋，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下楼买了西红柿和面条，回家做饭。
我把西红柿鸡蛋卤做好的时候，父亲还是没回来。
回到沙发上躺着，从窗户上往外看去，小区里不少人家亮着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饭、在做什么、家里有几口人，是不是也像我家一样，只有我们父子两个，甚至，房子只是晚上用来睡觉，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用处。
我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父亲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和一瓶酒，进了屋边换鞋边说：“几点到家？怎么不开灯？”
我说：“开灯干啥？又用不到。”
父亲换好鞋，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说：“嗨，下午准备收工早点回来给你做饭，碰见一个去机场的大钱，不跑就可惜了。”
我‘嗯’了一声，说：“我做的西红柿鸡蛋卤，把面煮了就行。”
说着，我往厨房走，父亲拉着我，说：“我煮、我煮，你把那熟食倒盘子里，咱爷俩喝点。”
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黑色秋衣的肩膀处已经发白了、被那条用了半辈子的牛皮腰带系在裤子里面、裤子也有些肥大，在他腿上拍打着。
我把熟食盛好，拿出碗筷坐在餐桌前等着。
父亲端着两碗面，放我面前一碗，说：“饿了吧？先吃几口，楼下老张那拿了一瓶牛二，咱喝点，给你接风。”
我苦笑着，说：“接什么风啊？我只是过个国庆假。”
父亲往嘴里塞了几口面条，拿着酒瓶往杯子里倒酒，说：“跟我说说，大学怎么样？适应吗？”
我说；“都挺好的，比我想象的要好。”
父亲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大人了，你也喝点儿。”
我说：“真的？不骂人了？”
父亲说：“骂人？我上次骂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想了想，说：“初二那年吧。”
父亲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掉，吸着气，说：“初二吗？我怎么感觉比初二还靠前？不骂你能行吗？几个小兔崽子，每人拎一酒瓶子，在大街上晃悠，不打你们就不错了。”
父亲倒满酒，说：“给你的生活费够用吗？”
我说：“没花，我找了一份勤工俭学的活儿，管吃饭。”
父亲看着我，说：“什么活儿？”
我说：“在食堂打饭，免费吃。”
父亲点点头，肯定地说：“挺好。”
又说：“那我再给你多少钱？”
我说：“五百吧，每个月五百。”
父亲点点头，说：“行，不能乱花，不想吃食堂的饭，就出去吃点好的。”
我说：“我想买个手机。”
父亲愣了一下，说：“行，明天我带你去买。”
我拿起酒杯，说：“爸，敬你一个。”
父亲也端起酒杯，喝完，说：“我得给你说个事儿。”
我拿起酒瓶倒酒，父亲说：“你奶奶那院子，明年要拆了，盖楼。”
“给60多万或者盖好以后给房子，咱要什么？”父亲又说。
我说：“都行啊，你想要的啥就要啥，我没意见。”
父亲说：“你叔叔、姑姑，我们三个分，也就是分20万出头的钱，我想着，怎么也得要套房子吧，等你结婚的时候，咱就不用买了，你总不能在这套老房子里结婚哟。”
我说：“结婚的事儿你先别考虑，那是没影子的事儿。”
父亲放下酒杯，点了根烟，说：“怎么是没影子的事儿？你大学也就四年，毕业不结婚？没房子去哪结？四年里我可挣不出一套房子，钱放在手里就花了，房子在那放着我心里踏实。”
我没说话，随便父亲怎么安排吧，那是奶奶的院子，父亲兄妹三个处理。
父亲的面条已经吃完了，抹了一把嘴，把碗放在桌子的一边，说：“怎么样？大学好不好？有没有看上的女生？”
我笑眯眯的看着父亲，不答话。
父亲惊讶的说：“有了？这才一个月，这么快？”
我说：“有什么啊有？你也知道这才一个月，怎么可能啊。”
父亲说：“没有？那你抓点紧，我不反对你谈女朋友，碰见你喜欢的，要主动一点儿。”
我说：“就你操心，有也不行、没有又让抓紧点儿。”
父亲左手端着酒杯、右手用筷子夹熟食吃，边吃边说：“我不操心行么我？”
我说：“我在学校每个月还能挣400块钱。”
父亲有点惊讶，说：“管饭吃还给钱？”
我说：“不是食堂给的，是周末在办公室值班。”
父亲不满的说：“你不能总想着挣钱啊，耽误学习吗？”
我‘嘿嘿’一笑，说：“大学里的课少，再说了，我这吃饭和挣钱的活儿都是课余时间，不耽误。”
父亲点点头，说：“嗯，那就好、那就好，没白养你，知道替你爹我省钱了。”
我说：“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要给的，我得攒点钱，这两个月给五百块，明年开始给300就行。”
父亲说：“给你钱可以，你攒钱干什么？”
我说：“我买一部手机，你也得买一部，其他的我就攒着，暂时不知道干啥。”
父亲把酒瓶用盖子盖好，站起身说：“只要不干坏事儿就行，把碗洗了，我看会儿电视，好久没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