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苏小沐说我正月十三就回滨城了,去找王东和老六。
苏小沐说她也想早些回去。
我没让,我让她多陪爸妈几天,她跟我不一样。
父亲整天都在忙,披星戴月的跑车,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冷冷清清、凄凄凉凉地!
我从车站出来的时候,王东和老六在出站口等着我。
上了王东的车,我问老六:“工钱结清了吗?”
老六说:“嗯,20天给了400块钱,结清了。”
王东开着车,说:“那家餐厅的经理跟我爸认识,没什么担心的。老六,去把你行李拉回来吧,别住员工宿舍了,这两天跟老三你俩住我家。”
老六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住哪,按说我应该回学校住宿舍,但是学校里现在应该没人,回去了吃饭也不方便。
我说:“行,老五你安排吧,你是地主。”
王东的心情明显很好,随着车里的音乐摇头晃脑,说:“诶,对喽,听地主的,准没错,晚上咱仨斗地主,我当地主,哈哈。”
我的心情也很好。
在滨城,有学校、有朋友、没烦恼。
嗯,还有苏小沐,再有三天她也就回来了,我要去车站接她。
在去老六打工的酒店路上,我问老六:“在工作了20天,有什么感想?”
老六的视线通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说:“俺感觉那些人一点尊严都没有。”
我看着老六那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说:“跟三哥说说。”
老六收回视线,看着我说:“三哥,俺在那里的工作就是端菜,厨房做好了,俺就按照号码往包间里送,客人走了要把空盘子空碗收回洗碗间,还要打扫卫生,那里的地面得趴在地上,用抹布擦。”
王东打着方向盘,说:“就是服务生,别说的这么啰嗦。”
老六说:“嗯,他们叫俺传菜的。”
我说:“这跟尊严也不挂钩啊,传菜生怎么就没有尊严了?”
老六冷冷的笑了一下,说:“厨师炒完菜,会先吃一口、传菜的端菜的时候,会吃一口,客人吃完饭走了,服务员和传菜生都去那个包间里吃客人剩下的饭菜,你说他们有尊严吗?偷吃别人的剩菜。”
我吃惊的‘啊?’了一声。
老六接着说道:“每次有客人走,他们就去那个包间里,把门一关,在里面吃,俺得等他们吃完了才能进去撤走空盘空碗,他们在里面吃,俺就在门口站着,因为他们只负责吃别人的剩菜,活儿得让俺干。”
“俺跟他们不一样,俺不去吃,俺也不能吃,下班了有食堂,馒头咸菜俺吃的也好吃,为什么要吃别人的剩饭呢?”
王东‘哈哈’笑着,说:“这有什么啊?有一次我们同学一起吃饭出来,我的包忘在房间里,等我回去拿的时候,五六个服务员围在那张桌子边,用手抓着我们的剩菜吃,还有个男生从烟缸里扒拉出半截烟抽,我装作没看见,他们没吃过。”
老六说:“他们都跟俺差不多年纪,有的比俺还小,脏活累活都让俺做,俺不在意,有活干是好事儿,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叫俺进去吃,俺不去,他们还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是出来端盘子吗?’”
我轻轻的笑了一声。
在那家酒店的员工宿舍里,满地烟头、脏乱不堪、臭气熏天,我真不知道老六是怎么在这里忍受了20天。
没什么行李,老六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床被子,我站在门口看着老六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有几个打扑克的男生,抽着烟说:“哟,老黑,要走了啊?暑假还来吗?哥哥还等你给我守门呢。”
老六默默的收拾东西,手里提着装洗漱用品的塑料袋,另一支胳膊抱着被子,没有回答那名男生的话。
说话的那名男生坐在一个酒箱子上,伸腿踢了老六一下,说:“娘的,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我想过去帮老六拿东西,尽快离开这个呛人的地方,王东从我身后冲过去,对着那名男生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说:“再他妈的说一句话,你爹我弄死你。”
那名男生穿着一条黑黢黢的秋裤、沾满油污的外套披在肩上,被王东这一耳光打的有些发蒙。
老六的脸是涨红后的紫色,仅仅是20天的时间,这些人应该是欺负过他,脏活累活给老六干,那没什么,可是这些杂碎是怎么用言语侮辱老六的?
挨了耳光的那名男生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打了他,猛的一下站起来,说:“你他妈是谁呀,敢打老子,操你娘的!”
说着就要跟王东动手,王东没等那男生站稳,抬腿就是一脚,踹在男生的膝盖上,打牌的另外几名男生也站起来想动手。
我抓起门口放着的一根钢管,指着那几名男生,说:“别动啊,动一下连你一起打。”
我看着胸口在剧烈起伏的老六,说:“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老六拉着王东就往外走,说:“走吧,别搭理他们。”
无论是挨了打的男生,还是另外两名男生,看着拿着钢管的我站在门口,谁都没动一下,王东被老六推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跟那名男生说:“跟你们许经理说一下,打你的人叫王东,是国风航运老板的儿子,操你妈的,不长眼的狗东西。”
我手里拎着那根钢管跟着老六出了那间臭烘烘的员工宿舍。
到了楼下,王东看我手里还拿着钢管,说:“把那东西扔了吧,就是几个怂货,不敢下来的。”
我随手把钢管扔进旁边的花池,说:“你刚说你是谁的儿子?他们知道?”
王东打开后备箱,老六把东西放进去。
说:“在滨城,提国字开头的企业,没人敢动。”
我点点头,说了句‘牛逼!’
我跟老六坐在奥迪车的后排,说:“老六,晚上三哥请你去吃好的,咱再过个年。”
王东说:“用的着你请啊?这里是我家,晚上在家里吃,我妈知道你们要来,早就准备好了。”
我说:“老五,别太麻烦阿姨她们,咱去外面吃。”
王东摇摇头,说:“你说的不算咯,听我的吧。”
老六的情绪还是不高,我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说:“挣了400块钱,准备请我吃什么?”
老六苦笑了一下,说:“俺不请你吃行吗?俺要把这钱给俺爹汇过去,开春就要给地里买化肥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说:“好,真要请的话,三哥也不能吃你的,这两天你就好好歇歇。”
王东开着车,已经到了环海公路上了,我说:“你这是往哪开呢?怎么出城了?”
王东诡秘一笑,说:“谁住市里啊?乱糟糟的,我家在外面。”
我记得李晓亮说过,王东的家在海边,是独栋。
第一次去同学家,还是在春节期间,我想买点东西带着,空着手去别人家是不礼貌的,我跟王东说:“老五,回市里找个家超市,我得买点儿东西。”
王东说了句‘事多’脚下的油门丝毫不减、方向也没变,径直往他家飞驰而去。
当车停在一片别墅区,我从车里下来,看着那一排排的独栋小院、那些红砖青瓦的三层小楼、错落有致的排列在一起,说:“这里的环境真好啊!”
王东摁了一下车子的遥控器锁了车,指着中间位置那最高的一栋别墅,说:“那里才是最好、最大的,正中央、位置高、视野好,我家在最外面,凑合着住吧,走走走,回家。”
王东在一个大门前的密码锁上输了几位密码,拽着我跟老六进了大门,院子里有一片花圃、花圃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里有石桌、石凳,只是在这个春天还没到来的季节,花还没开。
老六在我身后拉了一下我的衣服,说:“三哥,俺想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