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宫。
入了夜,揽光的寝殿中只在一角点了一盏灯,看起来昏昏暗暗。她躺在床上,闭合着双眼,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春望了她一眼,“原本安排行刺的那批人果真是被灭了口了。”他声音有些沉,清冽如泉。
果真是应了她心中所猜想,揽光用尖尖指尖抵自己的掌心。在白日那当口,她便是察觉到了此刻不对劲,招招想要取她的性命,哪里像是她安排了来做戏的?
“查到是何人所为的了吗?”揽光口气犹如刀锋,纤薄却带着的尖利。
詹春顿了顿,摇头道:“还没有。”想了想,他又继续道:“倒是林易知二子有消息了。”
这几日事情繁多,到了今日才有空去理会,“他现在人在哪了?”
外头崔道查了的东西经他的手,“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原本常住在红绡楼常住,如今老鸨看林相是铁了心要断了和林沉衍的父子关系,几日没出银子就将他赶了出来。”他说着,轻嘲着道:“现如今正被一个清倌养着呢。”
揽光不做声,停了会才开口道:“继续去盯住了。”
詹春点头,转身出来去。
这一日惊险,揽光闭上眼都觉得眼前似乎一片光怪陆离的。忽然,感觉襟口一开,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在她心口轻轻的划过。她紧闭眼帘一颤,秉着呼吸,无端不敢发出声音来。
那手的主人此时正站在揽光的床前,微屈身前去,不过是用了一指挑开了她胸口掩着的衣裳。他见床上之人明显是转醒了的迹象,指尖微微停顿了下来。
那男的生得儒雅,看来如芝如兰,隽永温润,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谦谦君子的宽厚。
“不敢睁开眼 ?”
他骤然出声,却是叫揽光震了一震,这才慢腾腾的睁开了双眼。她也不敢直视着他,像是半垂着眼帘是为了回避那一双锐利的眼眸。
“侯爷。”揽光低软的唤了一声,她的声音中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尊贵,仿佛早已经是在那人面前早已经是屈服了。
男子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全然集中在她那肩胛上。
那处地方正是揽光今日被此刻所伤的地方,如今施了药,被包裹得好好的。她虽然容貌算不上绝佳,但这一身肌肤却尤似白雪。眼下毫无遮掩的露出于一男子面前,如凝脂一样的肌肤中又透出了绯红。
她应当是害怕的,宁祜南的指尖能觉察到那具温软的身躯在一点点的变僵硬。
“害怕?”
揽光有些茫然,分不清他这话是在问今日遇刺之事还是现在。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而宁祜南却似乎被她这样的神情触动了些什么,他顺势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倏然收回了手,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似乎一个奖赏和夸赞一样姿态。
“做得好。”
揽光低垂着眼,心知他深夜来此绝非是夸赞自己这样简单。
她越发低垂着头不语,居高看下去,怯弱纤柔,绝对叫人想不到是那手段强硬的大长公主。
宁祜南看着的,抿了唇角,那双按在了揽光头上的手动作更是轻柔了几分。“阿樾……”他突然的声音低柔的唤了一声。
他唤她做阿樾。
揽光心头的猛跳,抬起的双眼无错的望着的身前不远处的男子。
他无端的唤出这名字……他为何突然喊这样的名字?
宁祜南见了她惊愕的表情,却早已经是将自己脸上的多余的神情都收敛了起来。“好孩子。”他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一分不转的盯着眼前之人那双茶色的眼底。
“你将这个明月公主做得极好。”
揽光亦是回望着他,但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到底要如何回他这话才好。
“……阿樾多谢侯爷。”
而她这几字还没有说完,却被宁邺侯宁祜南一手堵住了双唇,“从今往后,你就是真正的明月公主裴揽光了。”
“四年前死了的那个才是侍女阿樾。”
揽光望着他,一时间思绪翻涌,如鲠在喉的模样。
可她心中却是冷淡淡的,心底里头的波澜一丝一毫都没有被这话激起。但若是这话传扬出去,只怕是整个大膺都要翻天了。正如当日江元王所指责的那样,在宁祜南的眼中,她也从来都不是那个真正的明月公主,而只以为她是当年公主身边的侍婢阿樾!
他以为当年的明月公主死于四年前宫闱的那一场熊熊大火,而如今她顶着明月公主的身份,实则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婢。
“可是还不够!”
宁祜南站起了身子,负手背对她。
今日一回宫中,揽光就立即以小皇帝裴衾的名义连下了两道圣旨,大意就是褒奖林相奋勇护主。对比先前那一道贬斥数位大臣的圣旨,后头两道已然是将林易知推到风口浪尖。
不知内情的人,都是以为林相此后定要受到公主的重用了。
“林易知这只老狐狸,你的这点小手段他难道化解不开?”宁祜南与他同朝十数年,深知此人的手段计策的厉害。今日之事,揽光也带了几分侥幸在里头,如果不一击拿下,只怕日后再要打他的主意那便难了。
“请侯爷赐教。”
宁祜南并未立即开口,他偏转过头来,只有半张脸上被烛光照的暖融融的,另外一张脸背着光,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神情。
“让林家的子孙尚公主!”
只有让林家尚了公主,其他那些世家门阀才会真正的相信林易知是归顺公主党了。
揽光心头一跳,是让……让她下嫁林府?
宁祜南回转过身,瞥了一眼床上的的受伤的少女,她听了这样话,怔愣在那。“你……?”
揽光回转过神来,讷讷的说道:“光儿并非不愿。”
宁祜南听了这话,才点了点头,“这事拖不得,需尽快。”
揽光乖顺的点了点头,长睫低垂,也不知道在思付着什么。他没有指定到底是何人要的林家第几子娶她这位声名狼藉的大长公主,宁祜南在乎的不过就是林家这个名号罢了。
“这是药你收好。”宁祜南将一个描金瓷瓶搁到了她的枕边。
两日后,一驾马车从明月宫径直使出宫闱,兜兜转转竟是到了去往京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此时,天色并未完全暗下,但也巷子中也有不少穿着富贵之人醉酒穿梭,每户门前都早已经是点上了红通通的灯笼。放眼望过去,十里红艳,连着空气中都似乎带着香粉气味。
车上有人挑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公主,到了。”
揽光睁开眼,“你确定那人就在此处?”
詹春牵扯起一边唇,挑着眉毛反诘道:“公主若是不信我,以后这事情也都不叫我接手过问就是了。”他不好好回话,却只是用这样的话来堵揽光的口。
他秉性如此,多与之计较也是自讨苦吃,揽光不理会,反倒是掀开了帘子顾自下了马车。她一身寻常世家小姐的装扮,脸上罩了层白纱,穿着打扮也都显得矜贵,即便是到了这烟花之地也仅仅是褪了公主的行头,但却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女儿身。另有几贴身侍卫也只做小厮的打扮,一应跟在了揽光身后。
正巧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老鸨看见了,京都的青楼什么人都见识过,她打量了数眼,笑颜迎了上来,“小姐驾临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待揽光开口,身旁早已经有人递上了一沓银票,“我家小姐今日包了花魁姑娘一宿。”
老鸨见了那银票一溜烟都是面额极大的,不住赔笑,又为难着道:“可是今夜花魁姑娘说不接客,小姐你看……”
贴身的侍卫不让那叽咕的老鸨近身,径直开了道引着揽光来到了三楼的一间房。
“小姐,这可的不成,您可别难为我这……”
一路都如此喋喋不休,揽光在门口处终于是驻足瞥过头去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叫老鸨心中一颤,讪讪不敢再开口了。
推门入内,果真有一人在内。
那人为一娉婷女子,比揽光要长上一二岁,但却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她见有人破门,只是柔声道:“小姐请进。”行为举止倒也是落落大方。
揽光坐定后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禾姑娘,此来是想求姑娘帮一忙。”
乔姓女子正在斟茶,听了此言弯眉一笑,“小女子只是一介风尘颠簸之人,如何能帮得了小姐。”
揽光见她虽然淡淡的,但是的言语间早疏漠之意。她此行是来求药,十分隐秘,况且这世上也只有那人会解此药。“这天底下的的确确也只有乔谷娘一人能帮得了我。”
她言辞恳切,并未摆出大家小姐的架子,那乔姓女子见了她如此,便也不似先前一样刻意冷淡。“不知是什么事情?”
她肯松口,揽光也立即开诚布公的说道:“我家中有人患了奇病,想求见葛大夫。”
那人脸色当即变了,“葛大夫?哪里有什么葛大夫?”
她不肯承认,揽光也不发狠,只是目光平静的落在了那俏丽女子的脸上。“不认识?不认识的话……乔姑娘的这张脸又是从哪里来的?”
乔姓女子大吃一惊,全然没有想到这样的隐秘的事情眼前之人是如何得知的?她目光闪烁不定,好似被人戳中了心虚之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揽光语调依旧是软软的,从头至尾都没有半分变化,“我与葛大夫也有旧渊源在,只是经年不见才会失了联系。”
这屋中只有这二人坐在此处,而这乔姓女子却好像有些坐立难安,好像自己辛苦隐藏的秘密今日都被人揭穿了去。“我……我……”她那分不近人情的架子完全被打散了,打量着揽光,不确定的问道:“难道你的脸……你的脸也是葛大夫给换的?”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锁了小黑屋,然后就有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