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杭岫死了,死在红绡楼那条街巷中。那条巷子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有人往来,所以尽管是在破晓时分,还是被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嫖客瞧见了。
这死状可怖,叫人谈之色变。
闵杭岫是大膺四大世家之首闵家的嫡长孙,平日在京都也都是嚣张惯了的。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但闵家的老太爷宠着,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然而他却死了,死的这样脸面无光。
身上的衣物被尽除,满身都是刀剑伤痕,从远处看过去,整个尸身都是银红色。可偏偏那张脸上却没有半点伤痕,可那张嘴却是微微张开着。
那口中灌满了暗黄秽物,恶臭熏天。
尸体被送到闵府的时候,闵老太爷看了一眼,当即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闵家大大小小的女眷顿时掩面痛哭,更是惊怒到底是何人这样胆大妄为,敢这样叫板闵家。
闵家的老太爷闵琨半日后才虚弱的重新睁开眼睛,立即悲怆的开口问道:“杭儿之死,我决不罢休!”说着,他眼角渗出一颗伤心悲绝的泪,那布满皱纹的手在床沿上锤了两下。
官任二品中书省参知政事的闵孝霄深深一拜,“父亲,您千万节哀,是杭儿没福分……”
“没福分?”闵老太爷骤然目光如炬的瞪了他一眼,“我闵家的儿孙哪个会是没有福分的?不过是有人蓄意谋害杭儿!”
“你这做父亲,不思着如何查儿子为何被害、被何人所害?反倒是说这些!”
这一声怒责,底下一众子孙媳妇都噤言,唯恐多说了一句也会遭到这样一声骂。
“老太爷,你要给杭儿做主!”忽然有一妇人嚎啕大哭了起来,膝行着到了闵老太爷的床边。她正是闵杭岫的母亲、闵孝霄的夫人贺氏。“杭儿生时老太爷最疼他,媳妇只盼着不要叫这孩子死不瞑目。”
“你……你有话直说!”闵老太爷目中聚着精光,一时着急有些气喘着说。
“媳妇听行儿那帮交好的朋友说,说……”她语气哽咽,又好像带着些许胆怯,但终究是敌不过心中恨意,“昨日,林沉衍和杭儿有过口角。”
口角?
这话一出,原本还围在闵老太爷床前哭哭噎噎的众人瞬时末了声息。闵孝霄没料到自己夫人未和自己预先提及此事,就将这事情讲了出来,一时有些怔愣。
闵杭岫的口中被人灌入了屎粪,如此一提,倒是有几分像是口角之争的遗祸了。而林沉衍这的名号,大膺老老小小都如雷贯耳,和闵杭岫的有争端也不是一两次了。
“林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闵老太爷语气沉静的问了一声。
贺氏知晓这不是不小的指控,可是她一想到杭儿……“是,父亲大可喊那几个人过来问话!”
“林家,林家!林易知果然是养了个好儿子!好得很!”闵老太爷气势逼人,“闵家绝不罢休。”将这话撂下之时,已经是结下了嫌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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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崔道匆匆赶到明月宫的时候回禀完消息,刚要退去,又想到了今日来时路上遇见的事情。犹豫了一番,他才将所见都讲述了出来。
“当真?”揽光听后沉默了一会,才听见她带着诧异的问话。
崔道小心谨慎点了点头,这事情是来时亲眼所见,如何会有错假之处? “臣的来时正巧遇见闵杭岫的尸身被人抬了出去”顿了顿,他又小心地说道:“……臣听闻,这事情和林家二公子有关联。”
揽光脸上顿时肃然起来,沉吟着复述了一遍,“林沉衍?”
“正是。”若不是正巧的撞上了这事情,这样还未经过证实的事情原本不应该从他的口中说出。只是,他的又实在是担心这事情会影响到前面才刚定的事情。
“刚才那事情……先缓缓。”果不其然,揽光垂头思付了一番后,将那桩也关系着闵家的事情往后延了延后。
明月宫内穿过前殿就是他们的此刻所立的小庭落,像是将一个俱佳的山水嵌入到了这合抱的宫闱中,假山上怪石嶙峋,耳中充盈着潺潺的溪流声。
揽光的指尖正轻轻的触靠着一抹半展开的乳白色花蕾,半展半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数不出到底有多少层。
“可是……”崔道拧了拧眉头,似乎有不同的意见。“那刺客只怕今日屈于刑罚,明日就不肯如此了?”
他此刻所指的,就是在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行刺揽光的那拨人中遗留下的唯一活口。这段日子来,他颇费了些心思仍是问不出当日指使之人,只因为背后那人行事十分谨慎,而他也只能是依着那日揽光所吩咐的那样,将矛头对准了闵家。
这接连数日才稍有进展,只怕一耽搁,后面……就更加不顺畅了。
难道不是应当乘着此事,将这行刺的事情扣在闵家头上,一并搅得闵家手脚打乱此才好?
“不急。”揽光再次低吟,她眸光沉寂内敛,将那手悄悄的收了回来。“这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呢!”
崔道抬起头,微有不解,但见到揽光的脸上一副泰然镇定的神情,心中也不由得安定了几分。他此刻只能叹了一口气,来时的气势高涨、意气风发也渐渐的被浇熄了下去,平静的回道:“臣知道了。”
揽光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轻声说道:“好了,下去吧。”
崔道躬身告退,朝着外面走了几步,但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带着满脸的迟疑唤道:“公主……”
“公主要下驾林家二公子可是外头的谣言?”
揽光见他问得正色,眉眼一动,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头。
崔道不苟言笑,皱起眉头来,“容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位林公子似乎……公主是否考虑得当了?”
揽光转过身去,她继续低头抚了抚那唯一的花蕾,似乎很喜欢。而崔道见她不肯言语,也知道自己是逾越了,再次躬了一躬,退了下去。
是否考虑得当了?
她一人径自笑了笑。
有什么好考虑的?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后悔和犹豫的后路。
她抬手抚在自己的侧脸,就如同当日……她换了这张脸又何曾有过半点后悔?或许……更多的时候形势不容后悔!
揽光一人立在那神思恍惚,一时心中又好似无端被挑起了酸涩,她忽然想起的年少的时候,于驸马一事也有过遮遮掩掩的期待。只是绝对没有想到过到今时今日,她选驸马再不是简单的因为倾慕。
“公主。”不知道一人的站了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有太监低敛声息在身后立着。
揽光一面用手将那株花上长得不周正的叶子折了几片,一面清冷的开口,“不是说过……花庭不许你们进来的吗?”
那小太监知道这规矩,此时是鼓了十二分的勇气进来,刚一被呵斥,就立即跪了下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是有要事要禀告。”
“说。”她抿了抿唇,随意说道。
“宁邺侯……是宁邺侯……”小太监方才被惊吓到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并不连贯。
宁邺侯?
揽光不知不觉中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偏转过头,拧着眉问道:“宁邺侯怎么了?”
“听说是昨晚上荀夫人身子陡然急下,宁邺侯心急也跟着吐血了,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小太监此时发急,却又一口气将这事情都倒了出来,“如今宁小姐在外面求见公主呢。”
揽光忍不住嘴角荡起了笑意,吐血了?为了荀夫人吐血?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不会昨日亲耳所听萧淮的那一番话,她也几乎要以为他们夫妻二人锦瑟和鸣。
当年宁邺侯的非卿不娶,荀夫人的非君不嫁,那当真是一段旖旎动人的佳话呢!
可谁又会想到,他们之间或许是半分情都没有的!
宁祜南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旁人都自己吐血!
她不信!
揽光转过身来,脸上半分异常都没有,那方才锋芒毕现的嘲讽都被掩藏得干干净净。“起来吧,现人在哪里?”
那小太监如同得了大赦,灵活的爬了起来,弓着身在在前面带路,“在前殿候着。”
揽光才刚转入那前殿,殿中间站着的一道碧青色身影就已经是扑到了她的怀中。那人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她哭得岔气,只在间隙喊着她的名字,再也抽不出空来说其他的事情。
揽光拍了拍少女的后背,低喟道:“什么事,慢慢说。”
宁松慢慢松开揽光,她抬起头来,双眼哭得通红肿胀,“明月姐姐,父侯和娘都……都……” 她说道伤心害怕的地方再也说不下去,又有些失控的哭了起来。
揽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回头看看,自己都觉得写得挺无趣的,萌点啊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