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居室因为门窗都紧紧闭合着而显得有几分压抑,床边上的案头又放着还没有凉透了汤药,浓郁的气味一寸寸的侵蚀着的揽光的神经。
她在这地上跪了已经足有两个时辰,坚硬的地面透出冰凉的地气,而她膝盖以下早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愈发心下惘然,然而她也只得不声不息的卑颜躬身跪在那,而她那身前的床上则是依靠着一个男子。
他长发并未束起,而只是随意垂下,更加衬得肤白如玉。在那浓浓的两道剑眉下,一双深不可见底的眸子正专注于他自己的手中所捧着的书籍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珍品古籍,才叫他凝神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揽光不敢发出声响,但忍不住喉头一甜,这口血气无论如何也都是压制不下去,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可她似乎并不屑于将这些软处示于人前,更何况,她又怎么能激起这人的丝毫心软来?
她不曾多想,就拿了袖子擦了擦嘴角。
“啪。”
揽光的动作都被惊得迟疑了一下,她缓缓的抬起眉眼,却见到宁祜南已经是将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脸上。那一声响动,正是他将手中的书扔掷在了她面前。
他那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他看着她就如同是看着一件没有生气的死物一样。又或许,她连死物都称不上。
揽光在心中仔细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又拂了这人的逆鳞了。面对这样的目光,她心底越发没有谱。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宁祜南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竟然是伸出手去捏起了她的下颚,半强迫她抬起脸。他微微迷了眼,细长的眉眼中好像是凝聚了一抹精光,滚烫灼人,似乎要叫揽光这张脸都用火烤一遍。
看了半响,宁祜南略皱了眉,倏然收回了手,搁在自己身前,“将那血擦干净……”说话的语调并不十分威仪,但却是带了几分嫌恶在里面,只是简单明了的嫌恶她此时形容不端一样。
揽光只得顺从,抬起袖子字字细细的擦了擦后才重新抬起头来。
宁祜南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小案上搁着的汤药,他虽然没有言语,但却如同早已经下了明示一样。
揽光神情恭谨柔顺的端起那汤药,亲自用银勺舀着里面的汤药递至宁祜南的唇边。宁祜南也是早已经是安之若素,启开唇将药抿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们相去甚近。
但他的那一双慑人心魄的眸子半分都不肯从她的脸上挪开。这张脸,他看了不止一遍,即便是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仔仔细细将这张脸看了个遍。
揽光被这样目光盯得心中发颤,手上一个不稳就将药泼洒了些许出来。那药温凉不热,但滴落在衣裳上便是一块浓郁的黑褐色。她盯着的那地方出神,张了张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她握着的那只才刚舀了药的勺子也慢慢的缩了回去,眉眼扑闪了一下,显得惴惴不安。
宁祜南忽然低声嗤笑了一声,他俯瞰看她,如今早已经是将她此刻的微末心思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揽光”,隔了不出多久,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得唤了她一声。宁祜南的声线有些特别,若是故意压低几分,会带着一道不可摹状的低醇,悦耳舒听。
他当日名噪大膺,那股儒雅隽永都是从骨子里真正透出来的。
揽光不敢掉以轻心,其实自毒发呕血已经不知是吐了多少血,而她胸腔中也如同是有股子巨浪在翻滚不息,加之方才又在这冰凉的地砖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她如今脸色雪白,额上冷汗泠泠却不是作假的。两抹烟云似的眉毛轻轻笼着,叫人觉得几分可怜。而柔弱的人,总会得到强者近乎怜悯的可怜。
宁祜南果然是稍稍抬了手指,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可是到了眼下,倘若没有外人的搀扶,揽光光是想靠着一人之力站起来,显得有几分为难。她只能咬着下唇,撑着床沿艰难站起。
其实,要是一直维持方才跪着的姿势对她而言倒是反而好些,而如今,她久违动弹的双腿一下子发麻来。她站得不稳,摇摇晃晃,挪不开步子,叫人觉得只要是轻轻一声斥责,就能叫她瘫倒在地上。
正此时,宁祜南轻轻一拉揽光手腕,她整个人都歪斜起来,扑入到了他的身上。
揽光已经大惊失色,神色慌张的撑起身体,但此时她却已经是被一只手的搭扣在了腰上。那道力气若有似无,绵柔有力,让她不能动弹。而她亦是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宁祜南笑起,笑得诡秘,像是他已经洞悉到了她的一切想法。“裴揽光……”薄薄的唇中吐露出了这三个字。
裴揽光……
她心中的惊疑不定,好久没有人这样完整的唤过她的名字了。只是……宁祜南喊过她阿樾喊过她揽光,却独独没有喊过她裴揽光。
“侯爷。”揽光不明所以似的唤道,眼神中流露出的诧异叫人瞧不出有一丝作假。
可宁祜南却是早一步伸手探入到了她衣服里面,他的手也如他这个人一样,冷得近乎冰块。这样真真切切的冷意叫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整个人都抖做了一团,却只能咬着牙忍耐。
在宁祜南的面前,她虽然害怕的要命,可却没有胆子去反抗,就连逃也迈不开步子。 她见识过他太多冷漠的手段,那些血腥的记忆都一一刻在了她的脑中,如挥之不去的噩梦。
只有脱离了他,揽光的狠毒才能淋漓精致的展现出来,说来可笑,在他面前,她还真如一条可以随意揉捏的软虫。
宁祜南在手在揽光的背部一点点滑过,似乎是有有意的探索着什么。这个时候,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手底下的女子,似乎要将她所有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可是……他的目光骤然一变,根本什么都没有!随之,那只探入到揽光光洁后背上的手也立刻停了下来。宁祜南眼中像是聚拢了一股恼意,他登时一发狠,揽光的衣裳就都应身而裂,她只感觉到后背一凉。
四月的天气,也谈不上热。
揽光□的后背上如同被火燎烧过的疼,宛如又回到了四年前在那个荒僻的小巷中,那个肥硕的身躯和眼前这人影交叠在一起。
她胸中分明还有一股不忿在嘶吼叫嚣着,可若是真正要让她如四年前一样咬断这人的脖子……她却不敢。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光有贼心而无贼胆而已。
宁祜南将她拿捏得太过完美,正好掐在她的七寸命脉上,纵有不甘也只好屈服。
“哼……”一道说不明的鼻音,略微重了几分。宁祜南的目光越过揽光的脸,直接落在了那一块光洁的后背上。
那背上的肌肤如同是一块上好的白脂美玉,上头没有一点疤痕。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去摸一摸这温香软玉该是如何细腻的触感。
可宁祜南却不然,看着这样的光洁的后背,他的目光却越发低沉下去,漆黑眸孔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头来,却又在瞬息潜入了下去。
身无一物遮掩,揽光竭力想要表现得浑不在意,可到底觉得心中生出羞耻,她脸上血色顿失,白得有些异常。
气氛压抑了良久,宁祜南终于是再次开口,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已经是不如先前一样诡异莫测。
“裴揽光……”
到了此时此刻,揽光如何还能再想不明白?那日他派萧淮调查红绡楼花魁并借此摸到葛不闲的时候,大约已经是对着自己有所怀疑了。容貌可以改,那自然她的容貌也可以被换动。所以到了今日,他才会这样去印证自己身上有没有印记。
真正的明月公主年少时候落马,后背有一条寸余的伤疤。
好在当日……揽光换脸的时候,便也将这身后这样的显著的伤疤也一道让葛不闲掩饰了过去。若非如此,只怕就真的要在宁祜南面前露馅了。然而即便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可她却知道,这宁祜南是真正开始疑心自己了。
不容揽光多想,她心中一阵厉害翻腾,一口血冲了出来。她这样贴身在他的身上,一口血也尽数落在了他那月白中衣上。
方才不过是一时分了心,宁祜南垂眸看着她,忽然眼色一紧……此时伏在自己身上之人上身□,一双手臂蜷在胸前掩着,肩头微因为吐了血而轻颤着。
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不经意的冒了出来,而立即,宁祜南脸色变化,毫不留情的将那羸弱之人挥了下去,看其在地上滚了几滚。
他心肠冷漠如石,缓缓开口道:“闵家的事情你擅作主张,你知道如今是什么后果了?”
揽光被重重摔下,撞在坚硬的钝物上闷哼了几声,疼得脑中有些空白。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闵家的事情,他果然是来秋后算账了,中毒出宫不过是逼着自己来伏罪罢了。
她口中尽是鲜血,猛一张口就如同是吃人的妖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花花呢,tvt,你们肿么这么凶残,剥夺我唯一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