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生死关头,船上众人再没有比现在更加齐心协力了。
可森然之气仍然步步紧逼着而来。
漆黑的天幕也宛如是与那不明来物一道,似乎也要将他们都一起……吞噬掉。
歌声越来越近,几乎是凑在人耳边上的婉转吟唱。
不多时,“嗙”的一声的巨响,揽光所在的楼船猛烈的摇晃着。许多人不防而跌了跤,而搁在甲板上木桶铁锚都之类的杂物被撞得翻滚了起来。
一时惊恐的喧闹声有渐起了。
后头那“船”已经是跟了上来了,就紧贴在……他们身后!
“快!”
船老大站稳了身子后,就近乎暴戾的喊了一声。他将不离手的水烟枪扔在了地上,抢过一惊得呆滞了的人手中缆绳,朝着后倾斜着身躯拽着。
“还不快左满舵!”
几个机灵的船手反应过来,也将风帆拉着转起了方向。
“左满舵!”
“快左满舵了!”
掌着舵的那人也立即一圈圈飞快的转动罗盘,将之打到了最底再不可转动分毫。
船身经过方才一撞,晃荡得不轻,已经是有几分左倾,而这瞬间又立即左转,使得左边的船舷距离水面也不过只有两尺。
船身的陡然倾斜叫那些原本就是四处晃动木桶之类都纷纷掉落到了湖水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楼船仍在不断倾斜,船上人都必须紧抓着船身来稳固自己。可仍然有一两人被抛落到水中,扑通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场景,让每个人都慌乱无比,不暇旁人。
揽光被元八拖入了船舱中,舱中虽然比外面要安全许多,但船身倾斜得厉害,左右巨大落差使得舱中的这些小物摆件乒乒乓乓不断砸落下来。虽然有元八竭力护着,但那些东西劈头盖脸而来,揽光仍不可避免要被砸上一砸。
“姐……姐姐……”宁松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这等场面,恐怕她第一次见到。
揽光紧闻言蹙着眉,之前重物几次砸到身上却没能让她动容或是发出分毫声响。
“啊!”
忽然,宁松一阵惊呼,只见她紧紧拽着舱门,可身体已经是随着船身角度倾斜着了——双脚离开地,似乎紧紧靠着那两只扣着舱门的手挂着自己的身躯。只有一松开,她就会坠入到东湖中。
揽光瞥见,脸色霎时凝重。这时候正是楼船急转的时候,船速也未见有丝毫放慢,让船身倾斜得更加厉害,左舷几乎已经是快要贴着东湖水面了。
外头也仍不断又重物落入水中,激起偌大的水花。其中有些落到了宁松的起来,冰凉的冷意透过来,“救……救命……”她艰难挤出了几个字,像是喉咙中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声息下得很。
稍做权衡,揽光竟然一跃而出抓住了就快要滑落下去的宁松。然却被宁松带着一齐下落,好在她出手抓住了门框,才止住了二人下落的去势。
只是,仅凭一人之力想要遏制住两人的重量,也绝壁简单的事情。揽光纤白的手指几乎要抠入木质门框,指甲也透着股灰白来。元八见自己要相护的人竟然陷入到了困局中,也毫不犹豫前去。
他到底是习武之人,此时在这倾斜的船舱中也能勉强的站稳,借力打力一个点足朝着揽光那处掠去。然而,他的身法再是如何敏捷,揽光也未必能坚持得了这么长时间。不过到了一半的地方,揽光手力不支,二人已经是滑落了下去。
要知这下头,即是深达千丈的东湖。
一旦落入这湖水中……只怕才是真正的性命堪忧。
元八心中焦急,更是不感露出丝毫迟疑,可等他跃出舱门的时候,却见早有一人已经是……抓住了明月公主的手。
那人的动作……竟然是要比元八还要快上许多!
揽光抬头,一张脸上湿淋淋的,不知道是被这湖水沾湿了,还是冒出的冷汗。她看着眼前抓着他手腕的男子……嗫喏得难以开口。
这危难关头,只怕说什么都是错的。
萧淮见她神情怔愣,透露出股恼意,他似乎是在恼她为何这么做!“抓紧我的手!”他眼眸中燃着两团火,低声的嘱咐。
这道声响低得很,不防被激起的浪头一拍就碎光了。
“姐姐……萧哥……”宁松着实被吓得不清,吓得花容失色,再没有平日的娇憨。她双手攀着揽光的腰,仿佛她是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她眼中腾满了眼泪,看不清上头两人到底如何神色,而水浪声又不断的灌入到她耳中,她也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二人在此等情况下会有任何的言语。
“松开她。”萧淮却是一脸肃然凝重,他却着揽光开口,唇形亦是清晰可辨。
——松开她。
揽光默然无声盯着他看,半个字也没有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不悲不喜,也没有任何动弹,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听得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一样。那一双茶色的眼眸,瞳色分明,美得如同是天上的两颗星辰。
可是……她又怎么会没有听见亦或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呢?
她的手……分明又握紧了的宁松几分,而宁松也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样,呜呜咽咽的喊着姐姐。
萧淮脸色渐变。
蠢!当真是蠢!
他当真以为她是没有听得清楚,而自己仍然在一遍遍的开唇比划着。
可是……
这样的愚蠢的行为,落在她眼中……大概是个笑话吧!
他咬着牙齿,咬得发出咯吱的声音,就好像是有着欲将此人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可到头来,他也只能见这口怨恨都吞入到自己的口中。
他又怎么会去杀她?萧池心中苦笑,他爱她,就是是她做了这天大的事情他大概都远去帮她善后。又何况……是现在她想要保住宁松?
萧淮心思已经转了几转,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喜欢她罢了。可他若是在这事情上较了真,倒头来……她也终究是心甘情愿让宁松去死!宁松于她再重要,只怕也不如裴衾不如大膺的山河来得重要吧?
生死关头,又有谁不是先顾念自己?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去算计,虽然能除了宁松,只怕对他和揽光的关系不利,更甚至是她要恼恨自己。
终究,萧淮仍然紧紧的抓着揽光,他紧抿着唇,如已经默认了她的想法一样。
揽光又哪里只到萧淮心中已经有了这么多思量,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想要宁松死!
可是为什么?有了宁松,迎娶了宁松对他萧淮来日大有益处。可若是今日宁松死了,只怕将来回到京都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
这时候,船楼已经转过了弯,这个弯转得急,几乎都要将船都侧翻了下去。
而宁松足尖都能触及到东湖水面,湖面上,掉落下去的几个船员在不断挣扎着。有人见了宁松,拼了命的扑腾过来,死死的抱住她,想要顺着她的身子重新攀爬上船。
这萧池手腕有旧疾,而他一身功夫又被废得干净,这双手已经提不得重物。如今。他能拽住揽光和宁松已经是十分为难,却还要再负上一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要被拽下去了。
元八凭借着身手寻了一捆麻绳来,而其他三个暗卫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现身。揽光见他跃跃欲试,冷绝的开口道:“杀!”
这个杀字出口,已是如淬了毒的银刀一样,刺向挣扎着爬上来的人。
宁松听得这字,比方才还要……惧怕上许多,她竟然也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念到还好揽光姐姐要杀的不是自己。念头才生起的身后,她脸上却被泼了一脸的血,霎那,她眼中也是殷红一片,而这个原本加持在自己身上重量却骤然松了。她只听得了噗通一声……那人,是死了。
“救松儿!”
元八手才缩回,握着那麻绳一端,正欲做些什么,听了这吩咐如何能不为难?但揽光目光坚决,他又不敢违逆。转眼,手中麻绳如银蛇一般飞向宁松,在她腰上绕了几道,等元八一发力,这宁松就被他拉了过去。
揽光一瞥眼,目光正好落在……几乎就在她不远处那艘紧随他们不放的“冥船”上。方才事出紧急,她也不曾注意,而此时,巨大的“冥船”却大咧咧的出现在了她的眼眸,贴得极近,下一瞬,她衣裙都几乎能碰到那船。
漆黑的船,半点光亮都没有,就在揽光前方不远处无声无息的前行。它似乎能吞没光亮,就是揽光一行人所在楼船上光亮照过去,也看不清到底如何。一如先前,像是一团黑气一样,只能大概辩出个船的形状,究竟如何……却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