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事情闹起来了,苏木兰让大伙儿都到灶屋里坐,又让苏喜儿去烧点开水。
竟有三司会审的架势!
里正忽然心里生出这种荒唐的感觉来。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了。
看热闹的人也都喝上了一碗开水,身上都舒坦了许多。
这苏三福薄,自己走得走,留下的三个娃却真是懂事的!
这样想着,众人看向三姐弟的眼神更是添了两分同情。
“里正叔,各位叔婶,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我爹身为大伯二伯的亲兄弟,却得不到一丝温情。就连身故,也得不到大伯二伯的一口薄棺。幸亏我从陈家回来了,带回来些许铜钱,才能让我爹入土为安。
实不相瞒,那日我带着喜儿刚到家,看到我这么瘦弱的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我爹的尸身;而我爹,被一卷草席所裹,可怜巴巴地躺在门板上!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这个时候,我爹的亲兄弟在哪里?他们生怕多出一枚铜钱,多出一分力!都躲得远远的。这便罢了,毕竟,我娘也跑了!
但是,如今我们姐弟好不容易自己立了户,想着要好生过日子了,旁人对我们尚且有三分善意,我这亲大伯亲二伯,做出上门偷盗的事儿来,我的伯母又想诬陷于我,毁我名声。
我实在不能忍。说我不孝也便罢了,我们就是不孝!我们要断亲。”
苏木兰说得感人肺腑,简直让人心碎。
有些妇人当场就用衣角抹起眼泪来。
就连谢承安也一脸同情地看向她,这样一比较,自己的处境,倒是还算尚可?
再怎么说,自己手里有银钱,哪像他们姐弟,不但爹死娘跑,还要被亲戚这般逼迫,而且,还没钱。
这要是自己,哪里会只偷一只鸡,放一把火把她那大伯二伯家烧个干净才是。
旁人都纷纷谴责起苏大苏二与何氏周氏来。
但也有人劝道:“木兰丫头,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来,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还是要依靠家里人……”
“还会有比我爹身故更大的事儿吗?这么大的事,他们都能冷眼旁观,我还能寄希望于他们以后会帮我们姐弟其他事儿?我可不敢!再说,本来家也是分好的,里正叔,就这么清清楚楚,我们三房与他们大房二房断亲!”
苏木兰句句不让,一心想着要断亲。
周氏脸上堆起了笑容:“木兰丫头啊,你瞧瞧你这丫头,气性怎地这般大?咱们大房二房穷得很,哪有银钱给你爹置办棺材啊?咱们就是想着,你可是秀才娘子,当然由你这长女回来主事儿,对不?”
“正是如此,你是个好丫头,也没辜负咱们的期望,果然给你爹置办了棺材。今日这些个事儿,原都是误会,咱们自家人,说开了也就罢了!”
苏老大也换上了笑脸,好言好语劝说着。
有些村人又劝着苏木兰:“木兰丫头,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带着弟妹过活?还是要有亲伯父照管着……”
“有这样的照管吗?都直接上门来偷盗了,偷了我二百多文钱,连两斤米也偷去了。还不是想着让我们姐弟给他们当牛做马,以后再给他们挣点聘礼银子?”
苏木兰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说话的那个老头顿时讪讪的。
谢承安忽然出声:“里正叔,这件事儿原本不该由小子说话,只是,我从府城来……”
“我从府城来”,这话一出口,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府城来的公子哥儿!
“我从府城来,大家世族虽说不轻易分家和断亲,但是,只要是户主,能做主,便有说话的权利了。我见小柏兄弟,也是极老成的,不如听听小柏兄弟怎么说?”
谢承安的话很有份量,他可是府城大户人家来的公子哥儿!
苏木兰暗叹一声,即便自己有理有据,唱念做打皆使上了,但在这山村里,她竟然还是说不上什么话。
即使她是长姐,她出了银子安葬父亲,但村人,乃至谢承安,都会更愿意听小柏的意见。
好在小柏与她一条心!
苏小柏起身,对着众人团团一礼,还未出声,苏大又厉声喝道:“小柏,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三房唯一的根,可是我苏家后人。怎能由你长姐鼓动几句,你便要与我这个亲伯父离心?”
苏小柏沉声道:“里正叔,各位叔伯婶子们,我与长姐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不愿再与大伯二伯做亲人,我要断亲。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寒了我们三房的心。”
“即便断亲,我那两百多文钱,和两斤白米,也要给我还来。”
这让谢承安有些意外,苏木兰似乎还记挂着那点东西。
“我看啊,你们把那两百文钱和白米还给木兰丫头,再来说断不断亲的事儿。”
有人向苏老大苏老二夫妇发起了难。
“正是,连那点钱和米都要偷,谁还能相信他们会照料这几个娃?”
何氏连声喊冤:“我真没拿!肯定是周氏拿的,周氏你们两口子拿出来吧!”
周氏恨得咬牙:“肯定是你拿的,还想栽赃到我头上!木兰丫头不是在你家找到白米了吗?你来都来了,怎么可能只拿白米?你不是说把这屋子里翻了个遍?”
“你们不也来过?”苏老大气得脱口而出,马上暗道不好。
所有人都指责着,在里正的严正要求下,到底是赔出了两百文钱,米也拿了出来。
原以为这米和钱到手,这件事儿算揭过去了。
哪知苏小柏又继续说道:“里正叔,拣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要断亲,能否麻烦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写个断亲书?”
苏老大跳了起来:“我说你这小子听不懂人话吗?米和钱都已经赔给你们了,还想怎么的?非要闹是吧?是不是你爹死了,没人能管得住你们这些死小子死丫头?”
苏喜儿猛地大哭起来,苏小柏也两眼通红。
苏木兰只盯着里正:“里正叔,这还未断亲呢,我这大伯就这副模样,我们不敢认这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