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谢承安这次不罢不休,坚决要与她辩个明白。
她沉默了片刻,收起了怒色,换上了思索的表情。
“夫人,老太太和老爷子说,兴许大少爷是撞了客,想请个神婆来跳一跳。”
丫鬟打探到消息,慌张来回禀。
“你去回老太太,就说明日我要带承哥儿去道观。”
谢承安原本一听丫鬟的话,都几乎要笑出神来。
此时一听江氏也如此说,他皱着眉:“娘,好端端的为何要 去道观?莫非你也认为我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先滚回去好生反省,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
江氏不再与他多说,转身回了卧室。
谢承安无奈,只得告退。
“少爷,这么闹了一场,您是畅快了……可夫人心里怕是不好受。”
阿福觑着谢承安的神色,小心说了句。
“娘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不至于被我气成什么样。今日畅快便罢!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你瞧见谢明志那张脸了吗?被我揍成了猪头样!”
谢承安一脸笑意,十分开心。
阿福见少年并无沉重的样子,他自然也放下心来,跟着凑趣:“不瞒少爷你说,小的看到二少爷那般模样,真是解气。”
“哈哈,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我估摸着他心灵上的伤痛更甚。”
谢承安笑过一阵之后,又想起那多肉植物。
叹了老长一口气,连忙亲自去挖了些土,重新种下。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了……”
这下阿福不敢接话了。
若是夫人知道这小绿植是从何而来,估计更是要对大少爷训斥。
他又想着,若是哪一日事发,自己是不是会第一个被杖责。
次日一早,谢承安便跟着江氏坐上马车出城。
江氏脸色又白了几分,眼下却有着乌青,跟着的刘嬷嬷满眼都是心疼。
“夫人,不若咱们今日回去罢?我见少爷也知错了。”
刘嬷嬷用眼神示意着谢承安,让他赶紧认错。
谢承安抿了抿嘴,略带几分无奈:“娘,儿子知错了。”
江氏冷笑:“你们莫要耍这双簧。”
刘嬷嬷眼有急色,谢承安却只做未见,也不再说话。
马车上了山,却并未直奔道观,而是在半路岔入一条道。
谢承安觉得有些奇怪:“母亲不是要带我去道观,去去身上的邪祟吗?”
江氏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又走了两刻钟,在一庄户人家院门前停下。
江氏却已经泪流满面,而刘嬷嬷也用帕子抹起了眼角。
谢承安有些急:“娘,嬷嬷,你们为何……”
“咱们下车。阿福,你和阿禄把马车行远些,莫要过来。”
江氏带着刘嬷嬷和谢承安下了车,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二进院,在乡下来说,是非常豪华了,是青砖大瓦房。
还砌了高高的院墙,院子里也十分宽阔。
两棵高大的梧桐树矗立在院子里,还有一些花花草草的点缀,使得环境更加清雅。
今日并未下雨,甚至还有些阳光。
阳光细碎地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很是一派安静宁和的感觉。
树下却有个少年郎,穿着青色的长衫,面容清隽,眼睛明亮。
他坐在轮椅上,正在看书。
见有人进来,他脸上浮起笑意,直到看到谢承安,笑容却冷了下去,又似有些困惑。
谢承安也同样困惑。
直到他喊道:“娘,这是……”
话还未说完,却见少年郎的眼神变得更为冷漠,还带有浓浓的讥讽。
江氏快步走了过去,直到轮椅边,她蹲了下来:“彦儿,最近如何?”
少年郎微笑:“姨母,我不是一贯都是如此吗?”
江氏更是伤心:“不许叫我姨母,我的彦儿……”
“姨母失态了。”
少年郎又把头转向书本上,不再与江氏说话。
有妇人从屋子里出来,甚是惊喜:“太太过来了。”
“我与彦儿有话说,奉茶来,便退下吧。”
妇人连声应着,果然去奉了茶来。
这一切都让谢承安有着一丝不安,而且这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这轮椅上的少年,分明与他一般大。
母亲又说不让他称姨母,那么他是?
少年郎忽然看向他:“原来是你,代替我在谢家生活着的人。”
谢承安倏地眼睛睁大:“你是何意思?”
“怎么?姨母带你过来,竟未与你说清楚?”
少年郎似是觉得有趣,还笑了笑。
“娘,他……”
谢承安的话却被江氏愤怒地打断:“不要叫我娘!”
谢承安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氏,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少年。
少年朝他点头微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般。”
谢承安依然不敢相信,再次确认:“娘,他才是娘的儿子?我是代替他在谢家生活的人?”
江氏泪如雨下,刘嬷嬷扶住她,同样哭道:“少爷,你这是在往夫人心口上扎刀子啊。”
“哎,好端端的为何到我这院子里,演这一出好戏?”
少年摇摇头,又将视线转向了书本。
“彦儿,娘知道这么多年委屈了你,你才是谢家嫡长孙,却一人生活在这方小院子里。”
“姨母,这院子又有何不好?寒冬酷暑,春花秋月,在这院子里都是能见的。再说,奶母和下人也算是尽心尽力。当然,看在那大把的银子上,怎会不尽心尽力?”
少年依然微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带了三分寒气。
“娘,那我是谁?我为何会在谢家?”
谢承安也不禁问起了江氏。
然而江氏却并不理会他。
少年笑道:“你为何会在谢家,这还不明显吗?只因我天生不良于行,你便钻了这个空子。”
“我钻了这个空子?是我要求来的?是我主动要来谢家代替你的?”
再三被怼,谢承安也忍不住了回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谢承安挨了一巴掌。
江氏喝道:“竖子!你当这是哪儿,你当面对的是谁?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谢承安怔怔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倒是少年叹了一口气:“姨母何苦动怒?你莫非以为这是他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