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我救了他,我养了他,我为他付出这么多心血!我愧对的孩子是你,可不是他。哪怕我养一条狗,都知道对我感恩,更何况我悉心照顾这么多年。”
江氏气怒不已,脱口而出。
谢承安也如那少年般,讥讽一笑:“你们若是想母慈子孝,何苦要让我来见证?娘,你也不必那般动怒,你是为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好好的亲生孩儿不要,却偏偏要救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江氏一震,几欲跌倒。
刘嬷嬷连忙扶住:“大少爷,你怎可如此对待夫人?若非夫人救你,你早就没命在了。”
“好,我感恩!你们说,我要如何感恩?要我如何回报?”
谢承安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是要让我中举人,中进士,当官?还是避让着姨娘庶子,小心维持着娘那所谓的体面?还是,帮着娘让父亲回转心意。还是,都要?”
“你觉得委屈?”少年问道。
“本来也许应该有点委屈的。但如娘所说,养一条狗,也该知道感恩。因此,该报的恩,我会报。”
江氏哭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冲动之下说出那番话,已经后悔了。
带谢承安来这里,她也后悔了。
她这才发现,这样的举动,生生伤害了两个孩子。
她想安慰一番谢承安,却又怕谢睿彦吃心。
她原本是想着让谢承安明白,他享受了太多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该听她的调摆才是。
他该感恩才是!
但是当他真的说出要感恩的时候,她又发现,她自己错得离谱。
“看来姨母已经为今日的举动后悔了,这样做确实毫无意义。”谢睿彦叹道。
“不,有意义!至少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而非活得糊糊涂涂浑浑噩噩。”
谢承安说着,便径直走开:“你们叙话吧,我便不扰你们了。”
他到了远远的另一棵梧桐树下,那里有石桌石凳。
他坐了下去,手里还端着茶杯。
忽然想起苏木兰给他的陈皮普洱,虽然不及她泡的那茶贵重,但也是好东西。
喝了之后,只觉清香甘爽,何况还能疏肝润肺,消积化滞……
不知不觉,他似乎神游天外,不再想着眼前事,眼前人。
谢承彦叹道:“姨母,你真的错得太离谱了。你想控制他,但,他并不想受你控制。即便以后听命于你,到底也离了心。”
江氏嘴硬:“原本也非我亲生。”
“事实上,我被困在这小小一隅,也有我的快乐。而他替了我,也有他的委屈与挣扎。我天生残疾,姨母也是为了大局计,才使了这偷梁换柱。实在不必毁了他这半生。”
“我也是一时昏了头,只想着他是欠了我们母子……”
“他若是有得选择,或许,也并不愿入谢家门。”
刘嬷嬷插话:“少爷这话怕是有差了,大少爷被弃于路边,身上仅一块玉。若不是夫人即将生产,也不会收留他。对于大少爷来说,夫人确实是救命恩人,再生之母。”
谢睿彦淡笑着,若非他天生残疾,哪怕他是个女儿,说不定这生母也会让谢承安替代他。
“话说完了,姨母,你心里的郁气与不满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回吧。”
谢睿彦端起茶杯喝茶。
江氏忽然心里有些不安起来,看到谢承安背对着他们母子,她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或许以后,他能听话了?
江氏轻声道:“彦儿,你不要怪娘,若是你在谢家,或许还不如在此喜乐。”
“我知,姨母勿需安慰我。或许,该安慰的是他。”
谢睿彦自己推着轮椅向屋里行去,不再回头。
刘嬷嬷去请了谢承安过来。
三人一言不发,向院外走去。
又往前行了十几丈,马车等在那儿,几人坐上马车回城。
江氏悄悄地打量着谢承安的神色,只见他脸上已经退去那震惊,不安,与委屈。
此时,只剩下平和。
“娘,不用如此看我,以前是怎样,以后便是怎样。”
他甚至面带微笑,似乎方才的事儿并未发生。
江氏想要去握他的手,哪知,他却将手移开了。
“你还是在怪我。”
“我并非在怪娘。”
谢承安说了这句后,也没个解释,又不再开口说话了。
刘嬷嬷不忍见主母如此痛苦,便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江氏一直以来对谢承安的照顾。
谢承安忽然发现,从有记忆力以来,他都是在江氏严厉的督促下读书写字习武。
外祖一家,对于他也是慈爱不足。对他的那份好里,也总是有着对回报的期盼。
原来如此!
“在娘的心里,你和彦哥儿同样重要。不,应该说,我对你的照顾与陪伴,比彦哥儿多得多。因此,娘对彦哥儿心里总是有份愧疚。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谢承安轻声道。
“你能理解就好。也是因为娘的自私,造成了今日这个结果。但是彦哥儿是无辜的。娘希望你们都如从娘的肚子里出生的,明白吗?”江氏声音极低,语气迫切。
马车行驶,总是发出声响。
江氏的话也只有车内的三人能听见。
“你们才是娘的孩子,那个庶子不是,他们母子是我的仇人。如你所见,彦哥儿身体有缺,无法科举,因此,我们的着落都在你的身上了。因此,娘才总是要求你,谨言慎行。”江氏满眼期盼地盯着他。
谢承安淡笑着:“是,我知道的,娘。你对我,有救命大恩,有抚养大恩,我自是听你的。”
江氏与刘嬷嬷对视一眼,把心放到肚子里。
没过多久,回到了城里。
谢老爷子见谢承安果然驯服,不再满身戾气,十分满意。
“知道改过就好,我便不向你爹多言了。”
谢承安低声道:“是,谢过祖父。”
白氏见谢承安果然神色如常,不再那般嬉笑挑衅,她也放下心来。
“这样才对,你可是嫡长孙,说话行事都要稳重才行。弟弟再不听话,你好生教也便是了。”
“是,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