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戎把屋子收拾干净了,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开,破口的窗户外吹来夹杂腐朽气息的风,地板上晶亮的水渍变干后,有沉淀无法去除的血痕。
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库被研究所的人破开,怪物会顺着楼梯间涌上来,到七楼是迟早的事情。
他不放心夏约一个人在这里,可那些研究员还散落在小区四处。
今天他们一定都要死!
傅戎眼中划过厉色,他活着就是为了毁灭一切,将过往积攒的怒意回报于世界。
暴怒自空荡的胸腔中翻腾。
屋内摆件被震荡的气息掀翻在地,窗外的月亮染上一层血色,照在高楼上隐约折射出血红,在阴影处游荡的怪物猛地对天发出嘶吼,身形暴涨,更加凶猛地寻找活人的气息,世界变得更加危险。
夏约看向傅戎,他自己也无端感受到一股愤怒,毁天灭地般的愤怒。
夏约知道这是傅戎传递出来的情绪。
“傅戎!傅戎你冷静一点!”夏约抓着傅戎的胳膊,极力压下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他抓着傅戎的衣服的手指握得很紧,可傅戎此刻置若罔闻。
傅戎看向夏约的眼睛变得极为深沉,伸手抚摸夏约的脸颊,将那张小脸包裹在宽大的手掌下,语调带着一种极致的冷漠,“小约,我也是在帮你啊。”
“你也很不喜欢这个世界,不是吗?”
在夏约打砸游戏房的时候,他就感知到夏约的情绪,那张无所谓的脸庞之下,深埋着的委屈、不甘、愤怒、自暴自弃的颓丧被时间酝酿成厚厚的外壳。
最终使夏约成为戴着面具生活的人,成为饮下苦酒的人。
可一切不应如此。
夏约有些结结巴巴的,想说些什么,又说不上来。
他说不清什么,只是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要依照傅戎的想法将这个世界彻底毁掉吗?连带着张明美他们也去死?
夏约有时会有一种无用的心软,这是他无法将心中的矛对准世界的原因之一。
他无法成为傅戎这样的人。
傅戎的手已经洗干净了,可血腥味依旧萦绕着两人。
夏约见傅戎此刻完全无法沟通,攀着他的肩膀,一头撞在傅戎的嘴唇上。
牙齿磕碰间,血液混合着唾液彼此交融,腥甜的味道逐渐弥漫,莫名浇灭了心中燃烧着的火焰。
傅戎微微后退一步,很快又回过神来,掌控两人之间的主导权。
口腔破损处被舌尖划过带着微痛,夏约眼角溢出泪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在某一个情绪共鸣的瞬间,他仿佛回到自己的世界。
认识到父母不爱自己是一件带着果然如此的淡淡心痛,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就对他说要跟谁谁好好相处,他一直很听话,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可等到长大,才明白那是提前挑选可供利益交换的对象。
有所谓感情基础的对象,总是愿意给出更多。
大学时,夏约尝试过创业,以为可以脱离自己被预设好的命运,可是他和他事业,一直被家里人否认、打压。
当夏约带着证据愤怒地回到家里时,母亲带着心疼,好言宽慰,说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只要乖乖的听家里的安排就能富贵享乐一辈子。
哥哥和父亲则要坦诚得多,告诉夏约已经给他安排好结婚的人选。
好像鸟一样,从商家手里,跳到买家的笼子里。
夏约不愿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他更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地生活。和家里人大吵一架,被迫休学一学期。
只要在别人期待的框架里,就能得到所谓的爱,那爱是否是一种无形的枷锁,绑架着你按照别人的想法生活。
那天晚上,夏约红着眼睛,对他的父母说:好,我会像你们期待的样子。
彻底变成玩弄别人真心的浪荡子,名声变得很差,给夏家带去不大不小的麻烦。
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去对抗。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喜欢他。
可那是真的吗?
夏约已经分不清口腔里的血腥味来自谁,胸腔里的愤怒逐渐被另一种情绪填满,是傅戎冷静了下来。
傅戎捧着夏约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发间,温软的触感自手掌传来,他平复了心绪,“算了,我带你走吧。”
带夏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那些散落的研究员,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解决他们。况且,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也是一种折磨。
傅戎牵着夏约走下楼梯间,地库里停着车,他们可以一起开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夏约沉默地跟在后面,傅戎在走进地库的时候突然转过身,一脸认真地叮嘱,“跟紧我,如果遇到怪物,就稍微躲远点,但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会有事的。”系统会保护他,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变成一场身临其境的AR影片,即使会被逼真的血腥场景惊到,但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我知道。”傅戎注视着夏约,喉头滚动,将什么话咽了下去,“但...”
夏约莫名其妙。
因为那群研究员撞开了地库大门,已经有一些游荡的怪物被吸引了进来。
腥臭的风猛地撞进鼻腔里,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灌进耳中。
夏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声尖叫,是张明美。
“你要去看看吗?”傅戎也听了出来,他知道夏约对张明美抱有善意。
“走。”
夏约拉着傅戎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狂奔,可没多久就跑不动了,最后还是傅戎提着他跑过去的。
嘶吼声凝聚成浪潮拍打在鼓膜上。
夏约看见不远处的张明美满眼是泪,她目光注视的地方,薛长风已经鲜血淋漓,靠在墙上无力地滑落,留下猩红的划痕。
薛长风面前的怪物脑部中弹,躺在地上抽搐身体,而他侧边则是另一个瘦长的怪物。
应该是在瞄准面前的怪物时,被侧边的怪物偷袭了。
张明美跑过去扶起薛长风,看见他的影子在眼中荡漾成血色的涟漪,逐渐模糊,狠狠眨了眨眼,才再次看清薛长风的脸。
薛长风抬手,看了一眼表,对张明美说,“抱歉,要让你最后一个走了。”
“不...”张明美吃力地带着薛长风一起走,可他太重,他们走得很慢。
那瘦长怪物吞噬着脑部中弹的同伴,没有功夫理会张明美他们,但按照他吞噬同伴的速度,如果张明美不放弃薛长风,迟早会被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