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的目光落在南离身上,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心疼,有痛苦,有不舍,有告别。他说:“南离,我该走了。”
不久前,生命之森。
陵光已经知悉所有,包括南离的境遇,宁昕昕的来历,以及,处处使绊子的所谓“天道”到底是什么存在。
陵光的目光无喜无怒,祂说:“生命神王是不打算救人?”
生命女神想救,毁灭之神却不大赞同。毁灭道:“按照规矩,神只不能干涉下界。罗刹已经被抓捕,不日将接受神界审判。我们身为神王,自当以身作则,不能违背了规矩。”
“九考并不代表一定能成神,神王考核岂是那么容易通过?既然南离没有通过九考,身死也怨不得旁人。”
生命女神对此持反对意见,却一时无法反驳毁灭的观点。
陵光见状,懒得在这里掰扯。阻挡了多时的力量已经随宁昕昕死亡而暂时散去,祂起身,说:“吾的人,吾自己管。”
弹指间,陵光已经回到斗罗星所在的虚空,那里早已立着一道金色身影,是天使神。
陵光淡淡道:“是你啊,小家伙。”
按照斗罗世界的时间流速计算,初代天使神成神也不过两万年,对陵光而言,这个寿数还不如祂座下的小童。
天使神转身笑道:“陵光神君,多谢您的时空法则,不然,我也不能让我的继承者重新……”
“小事,不必再提。”陵光抬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吾只是觉得斗罗世界太过无趣,动动手的事情罢了。隔墙有耳,若是让那些迂腐的家伙听见了,少不得生一番乱象,麻烦。此间事情也将终了,吾先将那些顽皮的小家伙们送回去。”
陵光的目光落在冰海上,微微一顿,继而将整座斗罗大陆收入眼底。确认异兽幼崽沉睡的位置后,祂对红云说:“红云,该回家了。”
“南离的灵魂强度还不够,你把她带到扶光身边去,吾不等了。”
对陵光而言,一直以来最大的麻烦并非是祂被阻挡在斗罗星外,而是斗罗星无法承受祂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具分身的力量。
幸而只是一具分身,否则,陵光可没有耐心在此界停留,对祂而言,毁灭一颗星球再简单不过。
……
南离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到底是没死成。
红云施展“缩地成寸”神通,将三人带回了嘉陵关。有叶泠泠、丹青和丹鸿在,南离就算是想死也变得困难起来。
赤枫负手站在东昀和南离眼前,语调凉凉:“我先前已经给族长传讯,估计很快就到了。”
赤枫口中的族长是南音,南离的母亲。
“咳,这个。”南离突然有些心虚,她用眼神向东昀求救,东昀没理她。
南离不解。
南离震惊。
“阳阳,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怎么能不理我?又怎么了?”南离疑问三连,追着东昀非让她说出个一二三。
东昀心里万分后怕,她有些生气,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我说了多少遍,不许你用自己的命救我,你哪一次听过?”
“我但凡听一次,你还能站在这儿骂我?你说归你说,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南离堵着路不让东昀走,“阳阳,你好双标啊,你能干的事情我就不能干?”
东昀自知理亏,却还是坚持道:“不行就是不行!”
皮肉伤都恢复得大差不差,千仞雪来探望两人,一进门就见她们面对面凑在一起,不由道:“咦,你俩是要亲一口吗?”
南离无比自然地回答:“算了吧,对着和自己这么相似的一张脸,我可下不了口,太肉麻了。”
说着,南离还一手搁在东昀肩膀上,对千仞雪道:“要亲你们俩亲。”
过去的经历令千仞雪能够圆滑地处理事务,她很开得起玩笑,闻言回答:“差了八岁呢,我可不吃这嫩草,让属下们看见了还了得?”
南离和千仞雪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东昀眼皮直跳,从脖子红到耳根。
东昀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说够了吗?”
南离和千仞雪对视一眼,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见南离终于笑了,赤枫长舒一口气,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消散。如今只要等南音过来,清除了罗刹神力,她也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千仞雪收敛笑意,对南离道,“明王殿下,我代表武魂帝国与天斗议和。”
南离挑眉,笑问:“不打了?”
“不打了。”千仞雪说,“只要大陆能安定,百姓能平安,是否统一并不重要。星罗帝国的法令很有先见之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心所向,天下皆安。”
……
南音赶到嘉陵关后,清理了南离和千仞雪体内残余的罗刹神力。
两人之前凭借体内的生命和天使神力也清理了部分,只是不如同属杀戮一道的修罗神力效果明显。
南音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有岚汐和比比东。
南音坐镇龙兴宗时,岚汐以辅助系的身份跟在她身边。其实无论是从辅助系而言,还是从控制系来讲,岚汐与南音联手,就算是烛照也得喝一壶。
比比东是双生武魂,岚汐同样是双生武魂,前者根本不是她和南音的对手。武魂帝国讨不到好处,不得不选择议和。
***
几日后,曜日岛东岸,珊瑚海。
“我观星盘,从前总看不清的东西俱都明了,探查你们二人身份的存在也退去了。”岚汐悠闲地坐在权杖化成的珊瑚树上,提着从南音那里顺来的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南离和东昀已经知道,查探她们身份的应当是宁昕昕背后的存在。两人原本以为,是陵光神君遮蔽了她们身上的气机,但听岚汐的意思却不然。
“岚汐夫人,是您帮了我们?”东昀问。
“不然呢?不是我的话,我凭什么能看见你们的星盘?”岚汐淡淡道,“不用谢我,我帮的不是你们,是青梧和南音的女儿。”
岚汐看着珊瑚海里肆意嬉戏的鱼群,怅然道:“我从前,也有个女儿。”
不等两人说话,岚汐摆摆手,“你们走吧,扶光还等着呢。”
……
南离的灵魂强度其实还不够容纳陵光的力量,只是陵光不想等了。祂估算着南离的灵魂与理想状态相差不算太大,便让扶桑树保证南离的安全。
那是一股极为广博、极为浩瀚的力量,即便是魂力达到九十九级的南离,与之相比也如蜉蝣见青天。
南离被这股让她灵魂战栗的力量裹挟着移动,高山沧海在她脚下挪移,这种速度即使是她施展缩地成寸也比之不及。
眼前的场景几番跳转,南离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种空虚感,她知道这是结束了。
南离瘫坐在扶桑树下,东昀身边。她平复气息,问:“扶光姐姐,过去多久了?”
扶光回答:“两三个呼吸吧。”
两三个呼吸等于,两三个月,两三个日夜,两三……秒?
“这么快?”南离有些不相信。
“不快些你的身体受的住吗?”扶光的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以为神君大人是这方世界的神只,行走一座大陆还得耗去几个时辰甚至是几天时间?从前那是不能进来,才让三族寻找异兽幼崽,只要大人进来了,这么点地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南离皱了皱眉头,她觉得扶光的话有歧义,但她没有证据。
腰上的鳞片还在,南离问:“红云走了吗?”
“当然。”扶光指了指天上。
这一次,陵光的声音似乎是从寰宇中投下,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借助生命神考的通道。
“南离,吾先将红云他们送回去,后续之事切莫着急。”
“吾此前答应你的事,如今履行诺言。”
自天穹中撒下的不知是天光还是华光,整座曜日岛都笼罩在陵光的神力之下。南离看见曜日岛上的每一株丹霞梧桐树都升腾起纯白色火焰,尤其是环岛梧桐林,连绵的梧桐树仿若白色屏障。
火光中显现出故去者的灵魂,那些灵魂自梧桐树上跃出,如同凤凰涅磐。
南离曾经疑惑过,她觉得凭借四支离火金翎里的能量并不能支撑四方坤离阵成为护岛屏障。现在她明白了,原来从前逝去的族人们从未真正离去,而是化为一株又一株丹霞梧桐树,继续守护曜日岛。
怪不得,怪不得丹霞梧桐树如此鲜红,如此璀璨,原来是她的族人,一直在守护她们。
“焰羽雀与须弥渡鸦两族中,凡有死亡,即化为一株梧桐树,除了选择自爆的族人,以及自然死亡的族人,两族所有死伤皆可涅盘。”
陵光的声音中满是缥缈的神性,祂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有神力,言出法随。
南离额前的重明帝王冕自行浮现,灵魂体的重明鸟自其中飞出,在陵光的神力作用下重塑肉身。
细碎的红色光点汇聚成一个赤发红眸、身姿颀长的男子,在南离眼前落下,崇阳那双重瞳温和地注视着她。
南离忘记了身体的疲惫,立即爬起来,朝崇阳扑了过去,“阿爹!”
“阿离。”
复活后,崇阳的外貌依旧是当年二十多岁的状态,一双重瞳清澈明亮,“闺女啊,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没差多少吧?”
这一句话把南离问懵了,她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崇阳眨眨眼睛,笑道:“修为没了,爹以后只能用美貌栓住你娘的心了。”
南离果断后退,重新投入东昀的怀抱。
南离:这狗粮大可不必哈!
南离还没有从族人和父亲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陵光的声音仍在继续。
“吾已经将三族死在战乱中的族人尽可能挽回,只有一点,他们体内不再拥有魂力,无论人兽,无论老幼,皆要从头修炼。”
“不过,吾复活他们用的是灵力,他们体内也拥有和你一样的灵力修炼体系。三族中凡是未化形的魂兽,都可如红云一般自行在人、兽之间转换。受斗罗星规则所限,三族化形前依旧无法获得魂环,若要寻求更为强大的魂力,仍要遵守斗罗世界的规则。”
陵光的意思是,未化形的魂兽可以自行转换形态,但魂力修炼规则仍要遵循斗罗世界的规则,化形前无法获得魂环。
彻底化形为人后,将无法在人兽之间转换。但如果不追求魂力,只修炼灵力的话,也未必需要化形。
这样一来,三族的存活率将大大得到提高。
“吾记得你一直在为东昀寻找头部魂骨,吾没有这种东西,便用创世之力打造了两件,可比肩此界神器,算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三个光团自虚空飘向东昀和南离,东昀获得的是一块头部魂骨,南离得到的则是一块外附魂骨。
“轮回一梦,浮屠往生头骨,内含轮回法则。”
轮回往生,过去未来,灵魂转世,生死更迭。
“四方神翼,携带四大混沌元灵之力。”
浊垢元壤、无极玄冰、大日金焰、虚无赑风,此为四大混沌元灵。
最后一个光团悬浮在两人面前,化作一本书册。
“最后一件东西,是灵力的修炼方法,以及使用方法。南离,好生修习,日后可不能再说,你不会用。”说这句话时,陵光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无奈笑意。
南离连连点头。
灵力这东西可比魂力好用,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南离表示,就算陵光不说,她也得把这本书背得滚瓜烂熟,避免发生之前的……不堪回首之事。
南离回想起自己交代遗言的场景,不免有些尴尬,趴在东昀肩膀上想要逃避现实。
“扶光。”陵光的声音突然有些严肃。
扶光浑身一抖,从秋千上跌了下来。她跪坐在地上,声音中满是崇敬与孺慕,“神君大人,我……”
“南离体内那点灵力抵什么用,你既想在此界成神,吾允你便是。”
扶光接到了陵光的灵力,那是远比南离体内更加纯粹且浓郁的灵力,她有些不知所措。
做完这件事,陵光不再言语,收回笼罩在曜日岛上的神力,只在南离脑海中留下一句话:“吾暂回蓝星,有事呼唤,吾听到便来。”
虚空之中。
红云抱着陵光的腿,大呼知错与思念,“神君大人,我们错了,再也不乱跑了!斗罗星一点灵力都没有啊,连纯种的龙都没几条,我都快被饿扁了!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哇……”
在斗罗星只剩一枚内丹·差点真嘎掉·刚刚恢复兽形的十首烈阳蛇:你小子最好不要睁眼说瞎话!
另有异禽奇兽,因为不如红云机灵,全都和十首烈阳蛇挤在一起,缩在陵光脚边,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陵光垂眸,什么也没说,淡淡地看了犼兽一眼。
红云立刻噤声,眨巴着大眼睛企图蒙混过关。
陵光抬手一指,虚空中出现一方混沌漩涡,“走吧。”
红云在迈步的前一秒重新抱住陵光的腿,眼巴巴地问:“大人,那个讨厌的家伙,您解决了吗?我们一走,就没有人帮南离了,万一那家伙没死,回去报复她怎么办?”
陵光用余光扫向斗罗星,说:“吾并未寻到她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