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出疫苗很困难,如果能找到有抗体的人、提取她的基因就方便多了。”
从病毒刚开始的那几天起,顾帼每天都会从上面领导那里听到这句话。
天生有抗体的人?
他想到今早报纸上新出炉的感染和死亡人数,心想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先不说有多少个、好不好找,也许有抗体的人根本不存在呢?就算有,那个人会主动站出来承认吗?
如果她站出来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但顾帼知道。
“你说的是……真的?”顾帼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的表情有多奇怪,反正看着不像开心就是了,“你发烧过了?”
祝问善点点头,反问道:“目前有出现过我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但他们梦寐以求。
顾帼脑子嗡嗡的:“你可能只是普通的发烧,正好碰上昨天被那人咬伤,你应该没被感染。”
“确实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但是顾队,如果我真的有抗体呢?”祝问善说,“上面……是不是一直在找我这样的人?”
顾帼不自觉屏着呼吸:“……是。”
就算她是巧合,其实没被感染、只是凑巧发了烧,但是但凡有这么一点点的可能,他们知道后就不会放过她的。
反正实验的小白鼠这么多,多她一个不多。
可是……
毕竟是从她入职第一天开始,就被他带着工作的小徒弟,虽然平时偶尔会耍点小聪明、制造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可是……总归是个好孩子,还是自己看着慢慢长大成熟的警察好苗子。
这场病毒来的太突然了,像是无从追究的天灾,但发展到现在,顾帼看着数不清的感染者和死去的同胞,还有拘留所、医院里那些为了研制出救更多人的疫苗而被迫参与实验的普通百姓……
怎么又不是人祸呢?
他也期盼着,那个拥有特殊基因的人能从天而降,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躯体,为拯救所有人脱离苦海而投身于实验中,制造出有用的药物和疫苗……
可是。
可是……
为什么偏偏是祝问善?
为什么偏偏是他认识的人?而不是大街上路过的、与他无关的某个谁?
为什么。
“你先回去休息吧。”顾帼开始头疼,他紧紧闭着眼,胡乱地挥了下手,示意祝问善赶紧走,“我要好好想想。”
祝问善故作不解:“顾队,你还要想什么?难道不是应该马上上报给上级,然后带我去做检查吗?”
顾帼心想,她果然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祝问善,服从我的命令,马上回去休息。”
祝问善扭过头:“我和书画保证了,一定要把冯姨带回去。”
顾帼听她话语里的不容拒绝、神情中的倔强,忽然想起她从来就是一个说一不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就像今天,他让她回去休息,她倒好,转头就来了拘留所门口闹事……
现在把她赶走,指不定她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顾队,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祝问善说,“所以第一,不要觉得我能轻易被打发掉。第二,不要觉得我好像什么都不懂,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就可以真的瞒住我。”
顾帼沉默了一会:“你真想知道?”
“……第三,不需要用这种再三提问的方式威胁我放弃求知欲。”
顾帼:……
“好。”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顾帼心里明白,这样的妥协其实是把她推向深渊,因为知道深渊真相的人是不会被深渊放过的。而祝问善……她有这样的体质,是天命如此。
牺牲她一个,换来拯救万千生命的药……于情于理,似乎都是应该的。
顾帼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又瘦又小的身影,想到她可怜的身世、还有那个常常来局里给她送水果吃的冯姨……
他心头酸涩,是有不舍,但是……他还能做出什么选择吗?
这场祸患始终需要过去,他也有自己的爱人和小孩,他也有期盼的美好未来,他……
“顾队,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哈哈。”
张哥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也是纳闷了:“那个,其实我快要换班了,有什么事要不你们等换班的人来了再和他说?”他可不想再参与刚刚那样混乱的情况了。
顾帼瞥了眼边上装着安静的祝问善:“我带她进去看看。”
“啊?这……可是……”张哥一听这话,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他和这两人相熟不好拒绝,便给边上的小杰使眼色。
小杰一如既往地一板一眼道:“顾队,所长规定了只有队长级别以上才能进入拘留所,祝问善她……”
“所长那边我会说的。”顾帼朝他点了下头,“开门吧,有什么事我担着。”
那他都这么说了,两人只好把门打开,眼睁睁地看人进去。
不过……
“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啊?”张哥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疑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规定怪怪的。”
小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上头的吩咐只管遵守,少问少想。”
“切,知道了。”
门被打开,厚重的门板被推开,扬起一片灰尘,里边很灰暗,隐约有橘黄色的灯光传出来,祝问善站在门口,外边已经天黑了,她一时间分不清是外边更黑,还是里面更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顾帼往里面走了两步,回头看她还站在那,沉声道:“后悔了?还是害怕?”
后悔和害怕?
祝问善能感到这两样反映到自己躯体上的下意识反应,但对她的大脑来说,这只是幻境,没有必要害怕。
于是她摇摇头,很快跟了上去。
前面都是很普通的拘留室,除了每一间里都关着比平时要多一些的人外,其余没什么不同的,这些人看着也不像被感染了,只是瞧着没什么精气神,看见人来了,只是抬眼看两下,然后很累似的又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