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节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从外地特意赶来参加的也有不少。
尤其是靠近长安的州县,路程不过几十里,早早的便驱车而往。
长安比较大的酒楼里此时都坐的满满当当,多数都是文士打扮,一壶江南的碧螺春,配上些茶点,空出肚子等待夜晚到来。
天下第一楼门口,温璟从马车上颤颤巍巍的下来,被同僚扶着,还是天旋地转。
温璟是豫章人士,出自江西,是科考大省,但温璟胆小体弱,每每遇上大考,总是发挥失常丢了好名次,勉强够线,原本去年远赴长安参加殿试也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殿前失仪,从此便断送了这科举之路。
没成想意外住进长安的藏书阁,被《万里行舟》迷住,看的又哭又笑,因此还有了些谈资,和其他考生结缘,上了大殿,突然像是打了鸡血,腿肚子也不抖了,声音也不颤了,竟是取了个三甲进士。
只不过他初来乍到,在朝中无人帮衬,最后草草封了个县丞,派去长安的某下辖县里。
对温璟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花神节是休沐日,他忍着不适,硬是坐了几十里的马车,赶到长安,落脚在这酒楼里歇息。
这酒楼原是前朝某进士的产业,惯是读书人聚集处,还办过许多文会,温璟还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不到午时,春在堂存货都售罄,好在有相熟的同僚排队买到了《万里》的完本。
一桌七八个人,你挨我我挨你围坐在一块看,再看其他桌,也都是一样的光景。
有看的畅快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当年岑家的灭门之仇,总算是报了!”
也有怅然若失的:“得了滔天的权势,只是心境已变,再回不去那年少时光了。”
甚至还有关注副线的:“初九可惜了,最后竟然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有成长,有友情,有爱情,还有家国之情,这样的故事老少咸宜,再加上画面的冲击感,很难有人看了不感到触动的。
其他桌也是讨论的热火朝天,小二在其中忙的不可开交,要给这桌添茶,又要给那桌上菜,时不时还得被客人拉去讨论。
要说如今谁对剧情了如指掌,倒背如流,反倒是瓦肆的说书人,和这酒楼的掌柜小厮了。
掌柜的早也有和春在堂合作,购入了一批花神游街的地图,在自家楼中售卖,售价自然是不低,中途还加价过好几次,但没买到书的客人仍是你争我抢,没一会就售完。
温璟这桌的叫住小厮:“小二,你说说,今夜都有些什么活动?”
“哎哟,那可多了,春在堂和咱们酒楼掌柜的相熟,这才有的内幕消息,听闻春在堂花了大价钱冠名了这次花神节,这冠名是什么,咱这粗人就不明白了,只知道今夜春在堂又要拿些新鲜玩意儿出来,一定好玩,您仔细看看这地图标注的地方,溜达一圈,定会有收获!”
温璟听罢,更是感觉血液沸腾,心中的激动难以消散,自从上任后,温璟就处处碰壁,县里的主事是个惯会趋炎附势的,温璟深感郁郁不得志。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读圣贤之说,读为官之道,竟也会时常想起这本漫画来,陪他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时刻。
温璟差小二取了纸笔,洋洋洒洒就预备要写诗。
小二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客人稍等,若要作诗,二楼雅座有专门的题诗处,客人且随我来吧!”
温璟跟到了二楼,才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不少人都在此地题诗,其中还有些长安成名的文士,粗略看来,多半是鼓励学子,又或是抒发爱国情一类的,一看就受了《万里》的启发。
同僚一阵惊叹:“倒是没想到,长安城内爱看《万里》的人有这么多!”
“你我如今题诗上墙,若能流传百年后,不失为一次文坛盛会!”
如今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谁知数年后,题诗的许多人,有人成了大官,有人桃李满天下,有人被尊做名士,亦有人成了贪官,有人被流放...往事不可追,最终留在史书上的,不过是今日这样平常的一天。
温璟等一干人等在酒楼磋磨时间,外头的天色也渐渐变为深蓝色,只有太阳下山前的一点点余晖。
不等天色全黑,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照亮了街道,灯光为这春寒平添了些暖意。
酒楼里的人才慢慢散去,都预备着往花神游船的入口处去。
街边被商贩们早早占着,摊子互相挨挤着,却不显杂乱。
入口处多是手工艺品,卖花灯,草编蚂蚱,泥塑,花环,香药,香粉,中段开始添了吃食,茶汤,豆花,各色饮子,胡商从西域带来的葡萄酒,蜜饯、酥酪...
直到末段,路段变宽,视野开阔,说书人、傀儡戏、猴戏、杂技、角抵,纷纷聚在一处讨赏。再走远些还有胡旋女跳舞,周边是卖绸缎,珠宝,绣品、织带,多是女儿家喜爱。
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
更别说今夜是游船,每停到一处,都会有花神的表演,即使走得慢的,也不怕跟不上船的速度。
慢慢吃慢慢逛,再沿河道看花神表演,这才显得这届盛会的特别之处。
到了酉时,花神游船正式开始,先是密密的鼓声吸引了岸边游人的目光,游船从桥下缓缓驶出,露出全貌来——船身通体将将有数十米长,船头高高昂起,船身两侧有精美的浮雕,雕刻细腻,栩栩如生。
与普通游船不同,这艘船两层,四角都采用的是亭台楼阁的样式,飞檐翘角,气势恢宏。每层楼的檐角都悬挂着铜铃,微风吹过,铃声清脆悦耳。
船体第二层的两侧分别坐着几位花神,一出场便让人眼前一亮,其中或坐或站,身着色系皆不同,却各有千秋。持焦尾琴,竹笛,琵琶,共奏曲目,声声入耳。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船体二楼正中间的檐上,吹笛的花神。
和周围百花齐放的特色服饰不同,这笛是白玉所造,花神一身纯白,带着面纱,着金色流光披帛,梳凌云髻,金色的步摇点缀其间,仿若一只仙鹤,即将羽化飞去。
今夜月光盛,湖水被笼罩上一层雾蒙蒙的光,更显得如梦如幻。
温璟是第一次参加花神节,不由得看呆了,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转头问同僚:“长安难道真有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