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凌璋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个刚提出来的跪在地上的犯人。
这犯人看上去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的木枷将他的脖子和手腕都磨得血肉模糊,他瑟缩着身子,将木枷抵在地上,勉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狱卒给皇帝呈上来了一些物件,皇帝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块官符,瞥了几眼后,皇帝将官符丢在了中年犯人的头上。
“你们这些武将!还敢串通起来!”皇帝吼道,“你身为京城禁军的军官,竟然跟这些谋逆之徒相互勾结!”
中年犯人闷哼了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断断续续地说道:“……多年之前,我们曾是战友……他为了照顾儿子,就辞了军职,我就接替了他的职位……后来我调任京城,我不忍心看到他……他的儿子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死牢,就……就决定帮他救出儿子,和他计划了这些……”
“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芳林宴……芳林宴的那天晚上,我负责在温泉行宫外围巡视……我特意留意了广灵公主的行踪……当公主离开宴会,去往山腰上的温泉房时,我就悄悄给他们报了信,并且调走了行宫外围所有的禁军……”
宿凌璋明白过来,原来那晚公主只猜对了一半,刺客之所以能恰好赶在公主沐浴的时间顺利潜入行宫,都是因为这个人通风报信,并且故意调走了外围的禁军,好在公主及时向自己求救,不然等到其他后知后觉的禁军赶来时,公主怕是早已被刺客掳走了。
“哼,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要把你们通通……”皇帝怒视着两个犯人,可还没等皇帝说完下文,年老的犯人便再一次拼命挣扎起来。
“你这个昏君!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因你而起的!”年老的犯人不停地咒骂着,“我儿子他只是提醒你重视防务……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事到如今,你还敢骂朕?!”皇帝大怒,他摆摆手,制止了扬起巴掌正要扇向犯人的侍卫,接着猛地抽出了侍卫腰间的长刀,抵在了犯人的脖子前。
“朕知道,你骂朕,是想求速死,可朕偏偏不让你如愿!”皇帝吼道,“意图谋逆,绑架公主……朕要让你们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还有你的那些手下,他们的家人,也一个都跑不了……咳咳!都跑不了!”
皇帝的咆哮声在囚室中回荡,就连宿凌璋都感觉到了即将刮起的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一个清亮之声忽然从死牢入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父皇!”
宿凌璋一怔,这是……广灵公主的声音?公主来死牢做什么?
听到了公主声音的皇帝显然也有些意外,他赶紧扔掉了手中的刀,匆忙挥挥手,让侍卫和狱卒将两个遍体鳞伤的犯人押走了,然后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慈祥地看着走至近前的竺槿。
宿凌璋从角落里探出头,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将目光移向了公主,公主今日换了一身雪青红襟襦裙,为阴气沉沉的死牢增添了一抹难得的亮色。
“槿儿?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皇帝笑眯眯地问道。
“儿臣拜……”
“不必了不必了!”皇帝扶起了正要行礼的公主,关切地看了看公主的裙摆,“有什么事情回宫里再说吧!这里是污秽之地,把我的槿儿的衣裳都弄脏了……”
“父皇!”竺槿倒是无意关心自己的衣裳,她探头向皇帝的身后看了看,“上次给您上书,要您重视边关防务的那个年轻人呢?他是不是在这……”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槿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父皇,您是不是忘记了?在那之前,儿臣也曾跟您说过,应当重视北方边关的防务!”竺槿正色道,“那个年轻人给您写的奏折,儿臣也看过,儿臣认为他的见解很有道理!儿臣和您久居京城,对边关形势的了解毕竟不如他们这些驻守边关的人,儿臣认为,应当让他来给我们讲讲……”
皇帝的脸色已然不悦,他背起手,打断了竺槿的话:“槿儿!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可是……”
竺槿的目光越过了皇帝,她很快看到了散落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被收拾掉的染血的奏折,竺槿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道:“他……难道他已经被……”
皇帝索性不再隐瞒了,他指了指地上凌乱的衣物和奏折道:“他企图谋逆,早已经自尽而亡了!”
“怎么会这样呢?”竺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可是,父皇,儿臣认为他上书的内容没有错,您为什么说他是企图谋逆,还把他打入了死牢?”
“没有错?”皇帝有些生气了,“槿儿,你知不知道,那晚试图伤害你的刺客,就是他的父亲!你想想看,要是他们父子二人没有谋逆之心,又怎么会来伤害你呢!”
“这……”皇帝并没有将犯人的真实目的全部告诉竺槿,竺槿万没想到那晚的刺客竟是年轻人的父亲,这让竺槿一时语塞。
“槿儿,快回去吧!”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这里又阴又冷,你不要在这里久留,快回府里去休息吧!”
“父皇!”竺槿还不死心,她殷切地对皇帝说道,“父皇,他们试图伤害儿臣,还害死了儿臣身边无辜的侍女,是该受到惩罚,可是,他在奏折所说的那些举措,儿臣认为是正确的,还请父皇能够考虑!”
“好了!”皇帝已经失去了耐心,绕过竺槿便走,“朕忽然感觉身体不适,要先回宫去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说罢,皇帝便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死牢,只留下了倍感失落的竺槿和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宿凌璋。
“哎?父皇?父皇?”竺槿喊了两声,可皇帝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宿凌璋站在角落里直犯嘀咕,这皇帝还真是固执啊,刚开始还对女儿呵护备至,一听说要加强防务,脸就拉长了,甚至还把公主撇在这儿就走了。
“公主?公主?我们……回去吧?” 侍女对还站在原地的竺槿说道。
“唉,好吧!我们回……哎?等等……”竺槿看到了角落里的宿凌璋,“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回公主!是皇上叫小民来指认犯人的!”宿凌璋赶紧答道。
“哦!”竺槿点了点头,“现在快午时了……状元郎就随吾回府里用午膳吧!昨日吾回府晚了,府里的厨房没有开火,就未留状元郎用午膳,今日恰好碰见了,状元就随吾一同回府吧!”
“啊?好好好!”宿凌璋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到了这死牢,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听见公主“约”自己回府吃午饭,宿凌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