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接下来的行程没再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数十天的奔波之后,宿凌璋和张自秋终于回到了老家张家村。
张自秋是文举的最后一名,村子里象征性地燃了一串鞭炮当做庆祝,宿凌璋虽然是武举的状元,但“待遇”也没好到哪去,只燃了两串鞭炮就算完事。
宿凌璋跟在张自秋身后,牵着马往家走,在路上,她顺便打量了一番这个村子,这个村子看上去十分宁静安逸,夯实的泥土小路曲曲折折,各家各户的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路边。
宿家和张家都在村子的东边,二人牵着马,绕过一个弯后,眼前的小路出现了岔口,两间模样差不多的篱笆院落分别坐落在岔口的尽头,张自秋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右边的那间跑去。
“我先回去看我妹妹了啊,你也回去看看你娘吧!……妹妹?夏夏?”
张自秋一边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牵着马跑到前头去了。
宿凌璋也牵着马,往左边的院落走去,宿凌璋将马拴在了院外的树上,走上前推了推篱笆墙正中的木门。
木门并没有挂锁,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木门向里打开了,宿凌璋走进了院子,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家。
院子并不大,但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甚至还有几丛正在盛开的野花,院子后方是三间泥草屋,一间泥草屋的门口放着一口拿出来晾晒的大锅,看起来应该是灶房,另一间泥草屋看上去像是堆放杂物的,而最大的那间,应该就是“自己”和老娘居住的堂屋了。
在回家之前,宿凌璋已经想象过很多次“老娘”的样子了,现在到了要见面的时候,宿凌璋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进了屋子。
屋中没多少家具,显得很是简陋,但每样家具都是干净整洁的,正在这时,左侧的里屋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宿凌璋愣了愣,旋即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子照进了里屋,宿凌璋看到低矮的床边坐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的年纪看上去比宿凌璋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这个老妇人……应该就是我娘了吧!宿凌璋在心中想着。
而在老妇人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丽女孩儿,女孩儿面容清秀,温婉可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梳着垂鬟分肖髻,几缕碎发垂于耳后,流露出几分天然的恬淡。
难道这个女孩儿就是“邻家妹妹”——张自秋的妹妹张亦夏?宿凌璋又想。
彼时张亦夏的手中正举着一个绣绷和花针,在跟宿凌璋的老娘学刺绣,老娘的表情有些呆滞,看上去的确是痴傻的,但每当给张亦夏指点针法的时候,老娘的眼神就会变得明亮而有神。
听到了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张亦夏抬起了头,和宿凌璋四目相对之后,张亦夏的表情先是有一瞬的惊喜,紧接着马上就变成了难以言状的扭捏。
“凌璋……凌璋……哥。”张亦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她低着头,绞着手指,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哥”,“你回来了?我哥哥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哎!”宿凌璋急忙答应了一声,“我和你哥哥一起回来的,你哥哥在家里等你呢!”
“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亦夏说着,就从宿凌璋身边跑了出去。
宿凌璋转头看了看张亦夏的背影,心中诧异极了,之前从张自秋的口中得知,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张亦夏也算和自己青梅竹马,可今日一见,怎么感觉如此的怪异和疏离呢?
尤其是刚才张亦夏喊自己的那声“哥”,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儿啊!”
一声呼唤打断了宿凌璋的思绪,床边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儿啊,你回来了?”
“是啊,娘,我回来了!”
宿凌璋赶紧来到了老娘身边,在看到宿凌璋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后,老娘呆滞的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她将宿凌璋紧紧揽在了怀里。
宿凌璋被老娘紧紧地拥抱着,她也轻轻地抬起双臂,拥抱住了老娘,时不时地拍打着老娘的后背,安慰着她。
渐渐地,老娘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她松开宿凌璋,抚着宿凌璋的脸,殷切地问道:“儿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娘很担心你。”
宿凌璋答道:“娘,儿子考中了武状元,做了禁军都骑尉,这次回来,是要将您接去京城住的!”
“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啊?”老娘又变得糊涂起来,她死死攥着宿凌璋的衣袖道,“儿啊,你可别丢下娘啊!”
“不会的不会的!”宿凌璋将老娘扶到床边坐下,看着老娘痴痴傻傻的样子,宿凌璋不禁有些心酸,老娘一直唤自己“儿啊”,而不是自己的名字,难道老娘已经糊涂到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吗?
宿凌璋试着开口问道:“娘,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名字?”老娘呆滞地摇了摇头。
“我是璋儿啊!”宿凌璋说道。
“璋儿?璋儿是谁?”老娘兀自念叨着,“你才是我的儿子……你才是我的儿子……”
“唉……”宿凌璋叹了口气,她握住了老娘苍老而又粗糙的双手,这双手上有很多常年做针线活儿留下的细小伤痕,宿凌璋看着这双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老娘一直称呼“自己”是她的儿子,难道老娘连“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也忘记了吗?
老娘坐在床边,伸手从笸箩里拿出了针线和几件破了洞的衣裳,开始忙活起来,这些都是老娘从别人那里接过来的活计,老娘一边在口中絮叨着宿凌璋听不懂的话语,一边认真地缝补起衣裳来。
宿凌璋见状,便不再打搅老娘,她走出了屋子,打算好好看看“自己”居住的地方,她来到了堂屋右侧的另一间里屋,这间屋里的家具倒是多了很多,除了一张木床之外,还有书桌、书架和书柜,看起来这里应该就是“自己”的卧房了。
宿凌璋躺到了床上,床上铺着软软的褥子,正合了她喜欢睡软床的习惯。
屋子的窗子没有关,一阵轻风吹了进来,躺在床上的宿凌璋仔细地捋了捋“自己”的身世,现在只知道,“自己”是在八岁那年,和老娘一起来到张家村的,在被张自秋的爹娘收留后,就留了下来,可是,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自己又为什么要从小就开始女扮男装呢?
还有一点,宿凌璋也没想明白,“自己”女扮男装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习武、去考武举呢?看这一屋子的书,“自己”也不像是不识之无的无才之人啊!
之前宿凌璋就曾发现,考武举的人远比考文举的人要少,就连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傻大个都能考中榜眼,那个傻大个曾经说过,他考武举,是为了混口饭吃,可“自己”考武举是为了什么呢?
宿凌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老娘痴痴傻傻,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也问不出什么来,要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自己找了。
宿凌璋走到了书桌边,拿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她看到这些书上都画着姿势各异的小人,原来是不同拳法的拳谱。
说来也神奇,宿凌璋竟然能看懂这些抽象至极的拳谱。
宿凌璋放下书,走到了书架边,书架上放着的书除了拳谱和剑谱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书。宿凌璋又来到了书柜旁,翻找一番后,宿凌璋竟在书柜的角落里、一堆书的后面,翻出来了一个木盒。
宿凌璋心里一动,急着打开这木盒,可这木盒的开口处有个巧妙的机关,宿凌璋忙活了好一阵,却怎么都打不开。
正急得满头是汗时,张自秋忽然跑进了屋子,他咋咋呼呼地冲着宿凌璋喊道:
“我妹妹已经做好饭了!快和你娘来我家吃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