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不肯回家,她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坐在积了水的草地上掩面痛哭,而在不远处的村民身后,就躺着中年男子和小男孩的尸体。
二人的尸体上各自插着一根高高的箭杆,已经缓过神来的小女孩转过头,透过村民腿间的缝隙,看向爹爹和哥哥的尸身,真相就在嘴边,可小女孩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她缓慢地挪动僵硬的双腿,想扑入娘亲怀中。
伤心欲绝的中年妇人看到女儿再度靠近,非但没有关心女儿是否受伤,反而揪住女儿,不住地捶打。
“你为什么非要学射箭?!为什么非要学射箭啊?”中年妇人哭着喊道。
“哎呀,大嫂,这怎么能怪到你女儿头上呢!”几个妇人上前劝阻,将中年妇人从湿冷的地上搀扶了起来,“先带着女儿回家换衣服吧,啊,我们一起陪你回去!”
中年妇人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女儿,见女儿只是浑身湿透,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便在几个妇人的陪伴下,带着女儿离开了。
另一边忽然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村民一脸愤怒,推搡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被推得跌跌撞撞的人正是那个猎户,他开始有些迷茫,在看到了中年男子和小男孩尸体上的箭杆后,顿时变得惊慌起来。
“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猎户吓得够呛,他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就被几个村民发现了,几个村民不由分说,就将他带来了这里。
“还敢说不是你?!”一个村民从猎户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你自己看看,他们身上中的箭,跟你箭囊中的箭,是一模一样的!还说不是你杀了他们?你是不是把他们错看成了猎物,才……”
“真的不是我!我都没见过他们!”猎户哭丧着脸拼命解释,“哦对了……我曾经看见有两个可疑的人……”
“你这是怕被官府抓才编出来的吧?”村民们并不买账,他们将猎户团团围住,“村长已经派人去报官了,你就在这等着被抓吧!”
“我……”猎户还在试图争辩,“要是我干的,我怎么还会把箭留在他们身体上呢?我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呢?我是被那两个可疑的人打晕的……”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觉得猎户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村民还是不愿意相信猎户。
“官府的人应该快来了!还说听听官府的人怎么说吧!”
几个时辰之后,县令才匆匆带着捕快和仵作,从县衙赶了过来,见到两具尸体和村民们已经抓到的“凶手”,县令内心十分欣喜,这下可省了不少事。
“来人,把凶犯带回去!”
县令挥手道。
“草民冤枉啊!”猎户大叫起来。
“大人!”仵作凑到县令身边,小声说道,“就算凶犯已经被抓住,那也得按规矩办事啊!现在尸体还没查验,这……”
“行行行!”县令不耐烦道,“这里离县衙太远了,你要验尸的话,就在这里验吧!”
“是!大人!”
得到了县令的许可,仵作马上开始查验父子二人的尸体,可很快,仵作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大人!这两具尸体上的伤口,有疑点啊!”仵作对县令说道,“大人,虽然尸体的伤口上插着箭,但是,这伤口却不是箭头造成的……这伤口更深也更粗,看上去是另一种凶器造成的,而这两支箭,应该是后来被插进去的才对,这样一来,那猎户很有可能就不是凶……”
“你给本官闭嘴!”县令没料到仵作竟然验出了不一样的结果,他不满地打断了仵作的话,“别给本官找麻烦,凶犯都已经被村民抓住了,你就只管写明,死者的死因就是中箭!”
“这……”仵作看看口呼冤枉的猎户,又看看县令,十分为难道,“可是那两个死者的伤口明明……”
“行了!就这么办吧,不要再自找麻烦了!你说凶犯不是那个猎户,那本官就得重新查找线索,刚刚下过这么大的雨,你让本官怎么找线索啊!”县令不再给仵作说话的机会,他大声冲着村民说道:
“仵作已经验明,死者正是中箭而亡,而凶犯,就是此人无疑!……来人,把他给本官押回去!”
“草民冤枉啊!”猎户大喊冤枉,可他的声音却被村民们义愤填膺的议论声淹没。
眼见官府的人已经将猎户抓走,家中的一个远房亲戚便马上赶到了宿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中年妇人,已经恢复精神的小女孩忽然上前拉住了远房亲戚的手。
“宿伯伯……我看到了,杀我爹爹和哥哥的人,不是他……”
宿伯伯问小女孩:“那你告诉伯伯,你都看到什么了?”
小女孩便将在树洞中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那个奇特的兵器和刺青。
“锥刺一样的兵器?刺青?”有些见识的宿伯伯沉吟了一会儿,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我之前听说过,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家里都会豢养刺客和杀手,为了区明身份,就会在刺客和杀手的身上,刺上一个属于家主的刺青,家主地位越高,这刺青的图案就越复杂……”
中年妇人哭着说道:“那我们马上去县衙,把这些告诉县令,让县令把猎户放了,去抓真正的凶手!”
“哎,不行啊!”宿伯伯拦住了中年妇人,“那县令已然断定,猎户就是真凶,是猎户误杀了你男人和你儿子,你这时候再去,不是让县令打脸吗?再说了,你女儿还这么小,她说的话,恐怕没人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我丈夫和儿子,就这么枉死了吗?那个猎户,就这么被冤枉了吗?”
“唉!那有什么办法……”宿伯伯叹了口气道,“我们就是小老百姓,哪管得了那么多呢!而且你们以后也不能再留在村子里了,照我看,一定是你男人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等你男人和儿子下葬之后,你就带上女儿,改名换姓,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中年妇人哭诉道,“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
宿伯伯想了想道:“等会我回家给你们拿点银两……银两在哪里花完,就留在哪里吧!”
于是,爹爹和哥哥下葬后,小女孩就跟着娘亲,带着家中的积蓄和宿伯伯给的银两,离开了宿家村。在离开之前,娘亲将家中带不走的东西全都烧掉了,包括代代相传的族谱。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小女孩渐渐发现,娘亲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因为接受不了哥哥离开的事实,而逐渐变得痴傻,她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很多事,却唯独记得哥哥的样子。
为了安慰娘亲,小女孩从二人的行囊之中,翻出了一件哥哥曾经穿过的衣物,这是小女孩在临走前特意带上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在小女孩穿上哥哥衣服的那一刻,娘亲欣喜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离开娘了,儿啊……”
从那以后,小女孩便扮做哥哥的样子,陪在了娘亲的身边。当身上的银两花完之时,“母子”二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收留他们的张姓大叔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
“小女孩”忽然记起了宿伯伯让他们“改名换姓”的嘱托,又想起了母亲总说,女子终究不如男子,想来想去,“小女孩”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不过,“小女孩”最终还是没有改掉自己的姓氏。
她对着张大叔大声答道:
“我叫宿凌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