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忙活完家务的张亦夏来到了宿凌璋的家。
清冷明亮的月光刚刚铺洒下来,张亦夏看到宿凌璋的房中还亮着烛火,可当她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却发现宿凌璋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张亦夏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被惊动的烛火微微跳跃起来,映照在宿凌璋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张亦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衣裳,轻柔地盖在了宿凌璋的身上,宿凌璋呢喃一声,但并没有醒来,张亦夏只好将想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准备另找时间跟宿凌璋说。
就在张亦夏准备离开的时候,宿凌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动了动身子,衣裳从身上滑落了下去,张亦夏只好再次拈起衣裳, 轻轻地拉到了宿凌璋的肩上。
俯下身的时候,张亦夏看到宿凌璋的胳膊下面还压着几本小册子和一叠画着奇怪图案的纸,她担心宿凌璋会睡得不舒服,便想将这些东西抽出来。
宿凌璋猛然惊醒了,抬眼的一瞬间,正对上张亦夏慌乱的目光,从“回忆”中脱身的宿凌璋有点发懵,她眼神发直地看着张亦夏。
张亦夏慌忙挪开了视线,后退了几步,宿凌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眼看氛围有些尴尬,她急忙将小册子收起来,又找到自己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锦帕,锦帕展开,里面躺着一枚孔雀流苏发簪。
张亦夏有些意外,她看着那枚发簪,也不去接。
这是宿凌璋在回家的路上顺道买的,听张自秋所说,宿凌璋知道“自己”与张亦夏关系甚好,于是,除了给老娘带了些礼物之外,宿凌璋也给张亦夏挑选了这枚发簪。
宿凌璋将发簪往前递了递。
“夏夏,这是我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你买的,你戴上肯定很好看。”
宿凌璋咧嘴笑道。
然而张亦夏却拒绝道:“凌璋……我只是一个干粗活的乡下姑娘,用不上这么好看的发簪……你还是送给其他喜欢的姑娘吧!”
其他喜欢的姑娘?宿凌璋皱了皱眉,这什么意思啊?
看到宿凌璋迷茫的眼神,张亦夏有些疑惑地问道:“凌璋,你真的……你真的不记得你临走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宿凌璋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前对张亦夏说过什么,她只好试探着问:“夏夏,你指的是……?”
张亦夏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凌璋,那我现在就跟你直说了吧!我……我还是不能答应‘嫁’给你!”
“!!!”
宿凌璋的脑袋里写满了感叹号,她惊愕地看着张亦夏。
这么看来,“自己”在赶考之前,跟张亦夏“表过白”啊!原来“自己”喜欢的不是张郎,而是张郎的妹妹啊!
张亦夏低下了头,有些愧疚地说道:“凌璋,那天我跟你说,要是你能考中武状元,我就‘嫁’给你……可是,可是那只是我的借口,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真的能打败那些男子,真的能考中武状元……”
宿凌璋的神经渐渐紧绷,什么叫“真的能打败那些男子”啊?她忐忑地等着张亦夏的下文。
张亦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凌璋,我……在你去赶考之后,我仔细地想过了,虽然我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但是……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是女子……”
“!!!!!!”
宿凌璋犹如被惊雷劈中一般,直直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书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扶着桌角,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亦夏狐疑地看着宿凌璋:“你赶考之前,亲口告诉我的呀!见我不相信,你还让我摸了你的……”
“啊!咳咳!咳咳咳……”
处于震惊中的宿凌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她的头脑却愈发清晰起来,联想到张亦夏之前种种奇怪的行为,尤其是那一声别别扭扭的“哥”,宿凌璋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宿凌璋一直悄悄喜欢着青梅竹马的张亦夏,直到赶考之前,宿凌璋才鼓起勇气,向张亦夏表明了心意,宿凌璋并不忍心欺骗张亦夏,于是她向张亦夏坦白了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原本对宿凌璋也深有好感的张亦夏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于是,张亦夏对宿凌璋说,如果宿凌璋能考中状元,自己就嫁给她,张亦夏认为,宿凌璋毕竟是女儿身,纵使武艺再高,也比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子,可张亦夏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等来了宿凌璋高中武状元的消息。
可张亦夏的内心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思来想去,她便决定与宿凌璋说清楚,叫宿凌璋不要再花心思在自己身上。
“凌璋?凌璋?你没事吧?”
见宿凌璋咳嗽不止,张亦夏给宿凌璋倒了一杯茶水,又连连拍着宿凌璋的后背。
宿凌璋渐渐缓过来了,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张亦夏,而张亦夏却生怕宿凌璋误会,她急急解释道:“凌璋,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还是想像之前一样对你,可是,我真的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看着张亦夏纠结的神情,宿凌璋也很理解,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变成了邻家“姐姐”,换做谁都是很难接受的吧,而且,这还是在古时啊!
不过,宿凌璋心中还有一丝庆幸,这一次,她是为了公主而来,至于这个邻家妹妹,还是不要有什么情感纠缠的好。
想到这里的宿凌璋马上表态道:“我不怪你,我也不会缠着你的!”
“凌璋……”听宿凌璋这么说,张亦夏心中的愧疚感更盛,她低下头,眼圈有些泛红。
宿凌璋将那枚发簪小心地别到了张亦夏的发髻上,安慰道:“谁说乡下姑娘就不能用好看的发簪?我看这枚发簪正适合你……发簪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
张亦夏这才收回了泪光,抬起头笑了笑。
宿凌璋又问道:“晚饭时你说,不想跟我们一起去京城,是不是怕京城人生地不熟,我会趁机纠缠你啊?你放心,我只会把你当妹妹看,不会纠缠你的!”
张亦夏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其实村里孔屠户的儿子孔得男,一直很喜欢我,你和我哥哥去赶考后,他就时常来给我送肉……”
宿凌璋颇感无语,就算不能接受“自己”是女子的事实,也不至于马上就要找一个吧!
可现在宿凌璋也不好过问这件事,她只好问道:“你哥哥知道你和……和那个姓孔的来往吗?”
张亦夏答道:“我还没告诉我哥……我哥肯定不会同意的,凌璋,你别告诉我哥好吗?”
“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宿凌璋看看窗外的夜色,“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凌璋,那我走了。”
张亦夏准备放下手中的茶杯离开,可方才书桌被宿凌璋撞动,位置有些歪斜,张亦夏不小心被桌腿绊到,身子朝前倾去,手中的茶水也洒了出去。
桌子上还放着几张画着刺青图案的纸,情急之下,宿凌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从背后一把揽住了张亦夏的腰,可张亦夏手中的茶杯已然飞了出去,茶水四溅,而桌上的油灯,也因为这动静,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