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的奏折送到皇宫的时候,正赶上这日的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
内监总管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大殿之外传来了高亢的一声——
“报!!!”
八百里边关急报,必须立刻送到皇帝手中,哪怕是打断了早朝。
殿里的众大臣纷纷回头望去。
宿凌璋也不例外,下意识地撇头朝后看,她本就站在最后一排,离大殿的门最近,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背着驿旗的士兵。
宿凌璋浑身一震。
一段记忆浮于脑海:
“……戎羯人在戎羯单于的授意下,以找羊或找马为借口,不断骚扰大齐边境……”
“……直到文德二十四年,大齐的边境将领才将此情况上书皇帝,但未引起皇帝的重视……”
“……戎羯人变本加厉,时不时就会侵入大齐边境,在边境城池抢掠粮食和财物……”
宿凌璋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木盒,看到木盒从士兵的手里,到了大殿门口的小内监的手里,又到了内监总管的手里,最后终于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拆开了绸布,撕开了木盒上的封纸,将里面的奏折拿了出来。
没过多久,宿凌璋就看到皇帝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不屑。
“嘁,戎羯人多次侵扰县城,把他们赶走不就行了?一群蛮夷罢了,能折腾出什么大浪来,这种事也值得发一个八百里加急……”
正如后世所记载的那样,此事根本没有引起皇帝的重视,皇帝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不以为然的话,也不知这是对送奏折的士兵说的,还是对满朝大臣说的。
这本奏折很快被皇帝扔到了一边,耷拉在御案的边沿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掉落到了地上。
其他大臣也只当这事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人对此事发表意见。
就在这时,宿凌璋出列了。
——既然能够与公主大婚,就说明事件的走向可以改变,若是能提早说服皇帝重视边关防务,那么“戎羯之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眼下就是一个大好的时机。
“皇上!臣……臣有本奏!”
这是宿凌璋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话。
“哦?”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着宿凌璋,心想库部秘书郎就是个闲散的虚职,平日里就是管管那些几乎快要腐烂的兵书而已,能有什么事情要奏。
“秘书郎有什么事,就快说吧!”皇帝说道。
宿凌璋想起了那个因为上书谏言而惨死狱中的军吏,于是,宿凌璋换了个角度,把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琢磨了许多遍,才敢说出口。
宿凌璋沉了沉气,朗声说道:
“皇上!臣认为,戎羯人此举,太过胆大妄为,他们侵扰我朝边境,分明就是在挑衅我朝天威!皇上应该惩罚他们才是!”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宿凌璋还是看到皇帝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果然,一提到军事问题,皇帝就变成了一只敏感的兔子,随时随地会跳脚。
“这件事,朕自有决断,秘书郎乃一介文官,就不必过问此事了!”
皇帝听出来了宿凌璋的意思,有些不太高兴,看在宿凌璋是驸马的份上,皇帝才没有当面呵斥宿凌璋。
“是!皇上!”
宿凌璋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早朝继续进行,而宿凌璋却一直看着躺在地上的奏折,好不容易挨到早朝结束,皇帝和众位大臣都离开了,宿凌璋才跑到了御台下面,拽住了一个小内监的袖子。
“那本奏折,你们要如何处理?”宿凌璋用下巴示意了下。
“回大人,这些废弃不用的折子,小的们会将它烧掉……”小内监拱了拱手答道。
“别烧,你把它拿下来给我!”宿凌璋贴近小内监低声说着,又给小内监塞了一块银子。
小内监飞快地收了银子,趁着大殿内没有旁人,小内监跑上御台,拾起奏折,拿给了宿凌璋,宿凌璋一把藏进官服里,匆匆往库部跑。
库部有一间存放军事书籍的书库,这里也是宿凌璋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说是办公,其实也没什么事做,兵部是六部里地位最低的,上级官员也都知道宿凌璋是广灵公主的驸马,并不会管宿凌璋每日都在做什么。
但宿凌璋并未因此懈怠,她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竟然存有很多兵书,只是这些兵书很多年未被人打理过了,上面的灰尘快有半指厚,黄色的书页上有很多虫眼,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宿凌璋如获至宝,每日都会在这里刻苦用功,研读兵法,为了保护书页,宿凌璋甚至拿了个木镊子,用来翻书。看书之余,宿凌璋还会在空旷的后院精炼武艺,总之,宿凌璋在这里学书学剑,未有半刻停歇。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惊动了路边的牡丹,宿凌璋揣着奏折,一溜小跑回了库部,将房门仔细关好之后,宿凌璋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奏折,认真看起来。
这本奏折是镇北将军写的,他是驻守边境的最高将领,奏折上大致描述了戎羯人是如何侵扰和抢掠边境数十个县城的,但上面也只是客观称述,并无主观意见,看得出来,镇北将军并不想因此“惹祸上身”。
看完奏折之后,宿凌璋认为,真实情况恐怕是要比奏折上描述的更加严重,她收起了这本奏折,想等退宫回府的时候,拿给竺槿看,然后再和竺槿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说服皇帝重视此事。
现在时辰还早,宿凌璋走到书架前,想换一本兵书来看,她拿着一块绢布,掸了掸书架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本。
“啪嗒”一声,随着这本兵书被抽出,后面的一本小册子也被带了出来,滑落到了地上。
宿凌璋捡起了这本小册子,小册子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几乎布满了虫眼,宿凌璋小心地翻了翻,很快,宿凌璋就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案——
一个圆形的、内有复杂纹样的图案。
蓦地,宿凌璋的脑海里炸开了两个烟花。
——杀害父兄的凶手,手心里的那个刺青。
——勾结戎羯的内奸,刻在信物上的图案。
宿凌璋的呼吸急促起来,赶紧将小册子往后翻,只见里面写到,大齐开国以来,便有个传统,很多有权势的人家,会由初代家主定立一个族徽,并且代代相传,如有豢养暗卫,就会在暗卫身上刺上族徽,甚至一些旁系皇亲,也会自己设立一个族徽。
家主地位越高,族徽就越复杂,族徽不止圆形,还会有其他形状。
小册子被虫蛀得很严重,其余的字都看不清了,而印在最前面的图案,也不过是个示例,毕竟族徽都是各大家族自行设计的,除非亲眼看见,否则不可能知道某个家族的族徽到底长什么样子。
宿凌璋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敲响了房门:
“宿大人!您在里面吗?皇后娘娘召您去御花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