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宿凌璋多争取些时间,竺槿拉着贤亲王没话找话,足足聊了一整个下午,才从贤亲王府离开,夜幕降临之后,喧闹的贤亲王府陷入了一片沉寂,宿凌璋站起身来,准备趁夜离开。
为防生性多疑贤亲王日后发现端倪,在翻出换气窗之前,宿凌璋把藏身的箱子处理了一番,她将加层的木板拿掉,又将上层被压得瓷实的望州特产——黄香草干花瓣搅和得松软了一些,很快,这些干花瓣就填满了整个箱子。
宿凌璋脚下轻点,很轻松地攀到了房梁之上,正当宿凌璋从换气窗探出半个身子时,就听身下的墙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宿凌璋急忙往后撤了撤身,低头往下看,只见墙边匆匆路过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长袍宽袖,看起来像是府里的管家,而跟在后面的那个,则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
此时已是夏日,那人却不嫌热,依旧用厚厚的面纱将脑袋蒙了个严实,夜风徐徐吹来,将那人脸上的面纱吹开了一角,就是这薄薄露出的一角,让宿凌璋认出来了,这人竟有几分戎羯人相貌!
宿凌璋双拳攥紧,看来贤亲王勾结戎羯,确是事实无疑。
待二人走远之后,宿凌璋设法回到了公主府里,竺槿的卧房仍然灯火通明,她还在房中焦灼地等待着宿凌璋回来。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竺槿迫不及待地过来开了门,门一打开,竺槿就将宿凌璋拉进来,急急问道:“怎么样?找到我大伯父的族徽了吗?”
宿凌璋点头:“找到了,我在他府里的秘库里,找到了一把纯金的龙纹宝剑,上面刻着的族徽,与那乞丐留下来的,一模一样!另外,我还在他府里看到了一个戎羯人……”
竺槿顷刻间湿了眼眶,忿忿道:“没想到大伯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他为了一个什么谶言,就杀害你的父兄,如今更是想要颠覆我大齐!他已经是贤亲王了,已经拥有除了皇帝之外的最高荣耀了,他为什么还不知足?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是想做皇帝!不然他打造龙纹宝剑干什么?”宿凌璋凝重道,“咱们大齐一向是崇文抑武,他想做皇帝,却不敢私下养兵,所以,他才想方设法勾结戎羯,让戎羯来替他打天下!”
“不行!我现在就要把他通敌叛国的事情,全都告诉我父皇!”
竺槿说罢,就要往门外跑。
“不行!”宿凌璋赶忙一把拉住了情绪激动的竺槿,将她拉到了床边坐下。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你就这么跟皇上说,皇上是不会相信你的!而且,得知消息的贤亲王一定会将证据销毁藏匿,我们不但扳不倒他,反而会暴露自己,以后若再想找到证据,那可就难了!”
听罢宿凌璋的话,竺槿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床上,喃喃自语道:“是啊……父皇已经不再相信我了,我回来之后,父皇也没有恢复府中的例银用度……就连我想见见父皇,也被父皇身边的公公给拦住了……”
说罢, 竺槿埋入宿凌璋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宿凌璋轻抚着竺槿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放心吧,杀害我父兄的仇,还有他勾结戎羯的仇,我一定会一一跟他清算!”
几日后,因为府中例银削减的缘故,竺槿决定将府中的下人们裁撤一半,并将他们介绍到其他皇亲贵族的府中去,只有这样,剩下的人,才能领到和往常一样的月钱。
可是,当竺槿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大家却不愿意离开,他们说,走到哪也不会遇到像竺槿这么好的主子了,即使以后的月钱只有往常的五六成,他们也愿意留下来。
不过,这其中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府中负责做宰杀活儿的厨子,孔得男。
“嘁,你们都傻啊?月钱只有往常的六成!要留你们留吧,我可要走了!”
于是,孔得男当天就收拾了包袱,离开了公主府。
听说孔得男辞工走了,宿凌璋才想起来,自从她回京之后,还没有见过张亦夏,就连自己抵京那天,也是张自秋一人来接,去老娘坟前祭拜的时候,也只有张自秋陪同。
宿凌璋决定去看看张亦夏,在征得竺槿同意之后,宿凌璋买了些礼物,独自找到了张亦夏的家。
张亦夏和孔得男成婚后,就和张自秋分开住了,现在,张亦夏和孔得男就住在城南的一户普通民居里。
宿凌璋敲响了院门。
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宿凌璋只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和一阵丁零当啷的杂乱声响。
“谁呀?”里面一个女声问道。
宿凌璋一愣,这声音,听着像是张亦夏的,可是,熟悉的灵动俏皮劲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疲惫。
“是我!”宿凌璋高声回应道。
院里忽然没有声音了,许久之后,那个女声才颤抖着问道:“你是……你是凌璋哥?”
“是啊夏夏!我来看你了!”宿凌璋贴近院门说道,“夏夏,开门啊!”
又过了一阵,院门终于被打开了,在看清眼前来人的时候,宿凌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忧郁,头发散乱干枯,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婴儿的妇人,就是张亦夏。
“夏夏,你……”
“凌璋哥……”张亦夏有些窘迫,她费力地腾出一手,将脸颊旁的散发别到耳后,将宿凌璋让了进来。
“凌璋哥,进屋吧!”
屋里很小,只有些简单的家具,靠墙的床上放的净是孩子的用品,显得有些凌乱,正中有一张破旧的方桌,宿凌璋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就将桌子占满了七八。
“夏夏,多年不见,你……都有孩子了啊?”迟疑之后,宿凌璋终于问道。
“是啊……凌璋哥,快坐!”张亦夏将快要睡着的孩子放在了床上,快速地扯过一块破布,尴尬地将凳子上的灰抹净,让宿凌璋坐了下来。
二人一时竟相顾无言,宿凌璋看着判若两人的张亦夏和她生活的地方,忍不住问道:“夏夏,你夫君……是不是对你不好?”
张亦夏本不想说,可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对宿凌璋的思念,还是将这份压抑勾了起来,最后,在宿凌璋万分关切的目光之中,张亦夏的所有委屈,终于一股脑地爆发了。
“……得男之前对我还算不错,可是,自从我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之后,得男就变了……”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得男很不高兴,渐渐就对我不上心了,得男说,他想要的是儿子,还说让我给女儿起个能唤来儿子的好名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说就是因为他的父母给他起了‘得男’这样的名字,他才是个男孩,于是,我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念璋’……”
“……可是后来,他不知从哪听说了我当年差一点被容霖欺辱的事,就开始整天疑神疑鬼,说是我不守妇道,勾引别人,甚至还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每次我与他争辩,他都会打我骂我,我……”
说到这里,张亦夏已是泣不成声,宿凌璋眼神一凛,拉过张亦夏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捋。
果然,张亦夏的手臂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不知怎么,他一打我骂我,我就会想起你……凌璋哥,你若是男子该有多好!你若是男子,如今与你成婚的,就是我了吧!”委屈到极点的张亦夏猛地扑入了宿凌璋的怀里,在宿凌璋怀里大哭。
宿凌璋不知该不该推开张亦夏,见张亦夏实在伤心,她只好让张亦夏在自己怀里哭了一阵,不料正在这时,喝得醉醺醺的孔得男,从外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