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外面仍然有不少士兵巡逻,宿凌璋借着夜色和齐膝高的青草遮蔽,匍匐着向新帐慢慢靠近。
小心地绕到新帐附近之后,宿凌璋看到新帐里面还透着烛光,在新帐后面,还停着数以百计的来自大齐的马车。
宿凌璋眼眶一热,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新帐里去,可是,新帐附近守卫森严,外围有一圈戎羯士兵在看守。
宿凌璋只好竭力压制住怦怦心跳,耐心地等待时机,一轮明月升起之后,戎羯士兵终于松懈下来,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互相靠着打起盹来。
就在宿凌璋准备摸向新帐的时候,她忽然看见,新帐之中走出了一个女子。
这人穿着样式简单的大红衣衫,一头如瀑长发散于背后,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清瘦,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一动也不动,忽有两道极细微的痕迹,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那是她的眼泪。
宿凌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女子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竺槿,夜风袭来,宿凌璋忽觉脸上一阵凉意,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而竺槿静静看了一会儿月亮后,就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新帐。
宿凌璋屏住呼吸,竭力忍住重逢的激动和想哭的冲动,避开打盹的戎羯士兵,匍匐着向新帐摸去。
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角,宿凌璋看到竺槿正背对着自己,侧躺在一张铺着毛毯的简易木床上,她并没有睡着,露出的一侧肩膀轻微地耸动着,隐隐有抽泣声传来。
宿凌璋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门帘,这才站起身,朝着竺槿走了过去。
这是竺槿抵达戎羯营地的第一晚,那日,皇帝同意和亲之后,竺槿从皇帝眼中看出了不舍,但更多的,是保住了皇位的庆幸。
于是,在皇帝的嘱托和皇后的泪眼之中,竺槿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前往戎羯的马车,为了不让百姓知晓此事,皇帝甚至下令,让队伍深夜出发,所有马匹的蹄子上,都被裹上了粗布。
竺槿终于明白,当帝国强盛时,她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贵公主,当帝国衰落时,她就会理所应当地沦为换取和平的工具,哪怕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凌璋……凌璋……”竺槿从怀中掏出半枚玉环,捂在胸口低低哭泣起来。
耳后忽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哽咽声,竺槿心里一惊,立马抓起放在一边的金簪,转身就刺。
手腕很快被人攥住,嘴巴也被人紧紧捂住了,竺槿惊恐地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庞。
宿凌璋压低了声音,急切说道:“是我!”
竺槿愣住了,她呆呆地凝视了一阵宿凌璋,又伸出手去,颤抖着抚摸宿凌璋的脸庞,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确信,她最爱的驸马,没有死,就在她的眼前,低低轻唤着她。
“公主……公主……”
重逢的惊喜让竺槿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她猛地扑入了宿凌璋怀中,一双手死死地抓住宿凌璋的后背,生怕一松手,宿凌璋就会消失。
“凌璋……你没有死,太好了,你没有死……”
隐忍的哭泣声从宿凌璋怀中传来,宿凌璋紧紧拥住竺槿瘦弱的身体,轻声安慰道:
“是……我没有死……没有死……”
二人相拥而泣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数日不见,竺槿比之前瘦了许多,宿凌璋心疼地抚着竺槿的脸庞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竺槿抽泣道:“他们都说你战死了,我不相信,我还去牛口关找过你,那里到处都是尸体,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宿凌璋心中阵阵发紧,竺槿没有找到自己,是因为离得更近的焉宁抢先一步,把自己救回了戎羯营地。‘
“是我不好……”宿凌璋重又抱了抱竺槿的身子,愧疚道,“都是因为我打了败仗,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才让你冒着风险前来和亲……”
竺槿一愣,立刻停止了抽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和亲的?”
直到这时,竺槿才顾得上去看宿凌璋身上的衣着,见宿凌璋穿着戎羯样式的袍子,竺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宿凌璋。
宿凌璋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当时在牛口关,我拼死力战,身负重伤,晕厥之后,被焉宁救……”
“给我看看你的伤!”不等宿凌璋说完,竺槿就扯开了宿凌璋的衣襟,见宿凌璋前胸小腹全都裹着厚厚的绷布,有些地方甚至还渗出了鲜红的血迹,竺槿的泪又落了下来。
“这么多伤……一定很痛吧?”竺槿颤着声音问道。
宿凌璋心里甜了起来,摇摇头道:“已经不疼了……”
可此时的竺槿却忽然噘起了嘴,娇瞪了一眼宿凌璋,将脑袋轻轻埋入了宿凌璋的颈窝。
“哼,难怪我没有找到你,原来你已经被那个小妖……咳,被那个戎羯公主救走了,哼,她为什么要救你?难道这么多天,你都是跟她待在一起的?”
宿凌璋声音如蚊:“嗯……”
颈侧忽然传来了一阵刺痛,急怒攻心的竺槿狠狠咬在了宿凌璋的皮肉上。
紧张的气氛中忽然多了几分尴尬。
宿凌璋急急解释道:“你可千万别误会!她救我是为了招降我,我假意迎合她,是想借机养好我的伤势,再寻找时机刺杀单于!”
“刺杀单于?”
听到这几个字,竺槿猛地抬起头来,拿起刚刚掉落在一旁的金簪,说道:“我也正有此打算!”
宿凌璋当然知道竺槿的计划,为了保护竺槿,宿凌璋问道:“大婚之日定在了什么时候?”
竺槿回答:“就在三天之后!”
“什么?这么快?”宿凌璋有些惊讶,为了保护竺槿,宿凌璋劝道,“我本打算,等我伤势好一些之后,就寻找时机刺杀单于,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刺杀单于一事,还是交给我吧!我会马上跟焉宁说我愿意投诚,让她尽快带我去见单于!”
“不行!大婚在即,这个办法怕是行不通!”竺槿阻拦道,“我听说,单于现在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婚之事上,根本不打理部落事务,你此时提出投诚,他是不会见你的,更何况,他一定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样做只会令他生疑!为今之计,只有……”
竺槿顿了顿,低声说道:“只有在大婚之夜动手!”
“好吧!”
宿凌璋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对着竺槿耳语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