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
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昏暗,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了金銮殿,他们趁着陛下没来,开始议论纷纷。
“都听说了吧,陛下昨日带回一女子一事。”
“昨日辰时啊,臣走在路上,突有一阵快马奔腾之声,往后看去,那阵仗啊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属实吓人。”
“这还是臣第一次见陛下如此急切,听说是江旭之女。”
“江旭?他不就只有一个女儿吗?进宫的那个?”
“这你就有所不知,江旭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正室所生,而另一个是妾室所生,但江旭没有向外宣称过这个嫡女。”
“原来如此,也难怪陛下会大怒把他们抓进牢里。”
“.......”
“陛下到——”
一道尖细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身穿金色龙袍的男人一出现,仿佛殿中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衣袍上用暗红色丝绸绣制的九条龙更加明亮耀眼,栩栩如生,似真有九条龙在云雾缭绕中盘旋飞舞,显示出各自的气势,那是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威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廷之上的所有大臣都跪下身,齐声喊道,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姜厌坐上金碧辉煌的龙椅,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凤目微垂,冷漠地俯瞰底下所有的大臣。
在这里,就连身上官服的颜色和样式也代表地位的高低,文官官服绣飞禽,武官官服绣走兽,阶级高的人,制作的官服也会更加精细,更加舒适。
七品及七品以下的官员身穿绿色官服,六品及六品以上到四品及四品以下的官员身穿绯色官服,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员身穿紫色官服。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挺拔站立,手持笏板。
“臣启陛下。”柳左相出声,从整齐的排列里往旁边移出几步,站在两排的中间。
“陛下,昨日您出宫之事已惊动京城全部百姓,现已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陛下,您带回来的那位女子据臣所知,她已被江尚书许配给了陈员外家的二公子。”
朝廷之上,一片寂静,姜厌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柳左相握紧笏板,一种无形的压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姜厌缓缓开口:“柳左相,你好像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吧,嫡女被你送进宫当上了贤妃,那你觉得嫡女、庶女、庶子之中,谁的地位更高?你会更看中谁?”
柳左相一愣,冷静道:“微臣的答复是嫡女的地位在庶女和庶子之上,至于微臣更看重谁,不管是嫡女、庶女还是庶子,他们每一个都是臣心爱的女子所生,每一个都是臣看到大的孩子,恕臣无法回答陛下的这个问题。”
姜厌抿直唇线,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心道:不愧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柳左相,你的子女要是听见了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好父亲而高兴啊,但你可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父亲,能狠心到对自己的妻女漠视不闻。”
“能纵容妾室欺压正室,直至正室死去他都未曾悔过,甚至妾室随便的一个理由就能让他把自己的骨肉关在一个破旧凄凉的后院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欺凌,直到这个女儿能够成亲嫁人,这父亲才想起了她的存在和价值。”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即便帝王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听着没有情绪的起伏,实则怒火已经夹杂在这一字一句的言语中,那巨大的威慑力让他们的内心不由升起了惧意。
“朕看不是许配,而是卖吧,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朕在说谁了。陈员外,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姜厌望过去。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害怕地抖了抖臃肿的身子,颤巍巍地迈出几步,站在中央,手举笏板,低俯下身。
“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的二儿子痴傻严重,无药可医,微臣只是想给他寻得一个好妻子能够在身边照顾他,仅此而已。”
“当时,是江尚书先找上的臣,他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尚未嫁人,乖顺听话,定能照顾好臣的儿子,臣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姜厌冷漠道:“你打算给他多少银子当聘礼?”
“.....一千两白银,再加上一些金银珠宝。”
“先前江旭找你要多少?”
“他什么都没说。”
姜厌微皱起眉,觉得奇怪,像江旭这样贪婪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要求都不提就想要把女儿卖出?难道他很满意这一千两再加金银珠宝的聘礼?
“陈术,你在朝中也是六品的官员,以你这样的身份何愁找不到一个好儿媳?你还自己主动出高价让你这痴傻的儿子去跟一个你都不了解的女子成婚。”
姜厌嗤笑一声,“难不成你是想她进家门后再慢慢了解?朕该骂你蠢呢还是蠢呢?”
她骂出的“蠢”字一个音比一个音重,在众多大臣的注目之下,陈员外脸羞得涨红,把身子再往下弯,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陛下,臣当时也是老糊涂了啊....”
帝王没有说话,朝堂中静默片刻,一位大臣站出,低头问道:“那陛下应当如何处置江尚书一家?”
“若朕想杀了他们呢?”姜厌反问道,深邃的眸里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光。
“这.....”大臣们面面相觑。
“万万不可啊,陛下。”一个大臣惊呼一声,站在中央,恭敬道:“陛下,江尚书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纵容妾室打嫡女,您在意这个女子,一怒之下把他们全部抓入大牢这也是合情合理,可是陛下,如若江尚书没有犯大罪,他们一家罪不至死啊。”
“哦?朕还不能让他们死了?”
“陛下,您贵为天子,您是这天下的主宰者,您当然可以决定一个人乃至几百人几千人的生死,可是,臣怕您的这番行为会遭到天下百姓的谴责!”
姜厌嘴角含笑,道:“爱卿说得不错,朕会考虑考虑应该如何处罚他们。”
她站起身,给太监使了一个眼神。
“退朝——”
大臣们再次跪下,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坤宁宫,早晨六时各位妃嫔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最先到来的是尹淑妃:“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无需多礼。”
皇后打扮华丽,坐在主宫之位,主动站起身去扶起尹淑妃,见她脸色不好,眼睛红肿就算有粉黛也遮挡不住她那憔悴的面容,心知肚明地问道:“瞧你这眼睛,疲惫无神,是夜里没睡好吗?”
“啊.....臣妾夜里频频做噩梦,就没休息好。”撒了谎的尹淑妃心虚地低下头。
“来人,去把本宫的牡丹花蕊茶取来送给淑妃。”
“是。”
尹淑妃惊讶道:“姐姐,太客气了,臣妾回去睡一觉便好。”
皇后面带微笑,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诗蕊,你与本宫一同入宫伺候陛下,本宫早已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妹妹,这点小礼算不了什么。”
“收下吧。”
尹淑妃接过茶盒,低头道:“谢姐姐。”
“诶呀,本宫这是又错过了什么好戏?”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破坏了两人和睦友好的氛围,妩媚性感的声线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着实令人感到不适。
皇后眸光一凛,能在这后宫对她这般无礼的也就只有锦贵妃,满族出生,但从小就在京城生活,也就有了这般嚣张娇蛮的性格,而“锦”是陛下亲赐的封号也是后宫唯一被陛下赐字的妃子,寓意美好、美丽、尊贵....
她看过去,女子笑靥如花,红唇边的小酒窝给这张精致的脸蛋上添加了几分可爱灵动,墨玉般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身着一件海棠红牡丹云缎棉裙,紫红色的色彩配上精美细致的牡丹花纹,整个人娇艳动人,看一眼就无法移开。
她身后紧跟着几位妃子。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冷漠道:“平身。转眼看向锦贵妃,平淡的语气中暗含怒意:“锦贵妃,如今你入宫也有一年了,这后宫的规矩你还学不会吗?”
锦贵妃抿唇笑道:“姐姐,陛下都能允许本宫见任何人不用行礼,难不成皇后娘娘的权威比陛下的还要大吗?”
皇后眉心紧锁,瞳孔中散发出锋利的光芒,厉声道:“锦贵妃,你放肆!本宫劝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免得招惹祸端。”
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锦贵妃正想再次嘲讽她几句,就被身边的宫女拽了拽,她收敛了性子,轻哼一声,道:“本宫今日不想跟你争吵,想必各位也都知道陛下带回来了一个女子,江美人似乎是这个女子的妹妹,她一去便被陛下打入了冷宫,可见这个女子在陛下的心中不一般,也许这个时候我们应当团结起来。”
“那皇后娘娘,臣妾就告退了。”
锦贵妃留下来的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让所有妃子陷入沉思。
皇后挥了挥手,“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保重凤体,妾身告退。”
妃子都离开了,偌大的寝宫又归回往日的孤清。
“娘娘,消消气,为那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得。”春眠一边温柔地按摩皇后的太阳穴,一边安抚。
她冷哼一声,“本宫只觉可笑。”
“真以为自己被陛下赐了封号就是这后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了?陛下不过是给满族一个面子罢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娘娘,那锦贵妃的那番话您怎么看?”
“本宫看她是急了,她要真有本事就自己去除掉那碍眼之人,本宫在这后宫待得太久,也好久没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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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厌回到乾清宫,打算小憩一会儿,刚解开第一颗衣扣就听见太监的声音:“陛下,姑娘找您。”
她停下手,推门而出,坐上轿辇来到了龙寝宫。
早就醒来的君御玄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身影,内心生起一抹他都没察觉到的开心。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们在朝堂上说了什么?”
姜厌已经猜到他找她来是要问这个,简洁明了地陈述朝中之事:“柳左相对我昨日出宫动这么大阵仗只为把你带回来感到不满,问陈员外出多少聘礼给他儿子娶妻,我提出要将江旭一家杀死遭到了他们的反对。”
“理由是没有犯大罪就将其全部斩杀,会败坏名誉,有失民心。”
君御玄闻言,眼底一片寒意:“这群老家伙,这世世代代的皇帝没有理由杀过的官员还少了?”
“等等,什么聘礼?娶妻?”他拧起眉头,好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将这事问清楚。
“就是在还没灵魂互换之前,江旭已经把我许配给了陈员外家的二公子,过几日就打算成亲了。”
君御玄一愣,想起来了徐美娘对他说的话:“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你对江家还有用处.....”
所以这就是江沐歌对江家的用处.....要嫁于人,若是没有灵魂互换,他们就会拜堂成亲,会行夫妻之礼.....江沐歌会对那人如何?也会说出“保护你”的话吗?
君御玄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攥紧被褥,胸口的烦闷让他不好受。
他摇了摇头,压下了这怪异的情绪,将注意力全部落在其他的想法上。
“那个要跟你成婚的人是你认识的吗?”他问道。
“不认识,我连江府大门都没出去过。”
君御玄见她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那双眼眸静如深潭,他思索一番,继续追问:“经过昨日跟你的相处,朕能感觉到你跟其他女子的不同,遇事太过冷静,皇帝说话的语气和威严你都能轻松做到,再加上你对江家的憎恨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从你父亲,去跟一个你不熟悉的人成亲?”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姜厌听见这几句对她的赞赏和肯定,感到一丝愉悦,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另有打算。”
“嗯?你想听?”
心思被戳中的君御玄立马闪躲她的视线,极想听,但死要面子:“谁想听了?就算你不说,朕也差不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