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木赶忙踉跄着跑去叫医生,许如晔紧跟在裴景淮身后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灯光亮起,裴老爷子脸上被盖上了白布。
管家扶床痛哭,叶知让也站在一旁泣不成声,这还是她这辈子正儿八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在泪水模糊间她抬眸看向裴景淮,他面上除了疲惫,没有过多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冷静,除了他手里攥着的报告单在不停颤抖。
许如晔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拿着手机转身去和周木一起联系裴家老宅的工作人员,处理布置灵堂,联系殡仪馆和置办追悼会等等的诸多事宜。
天刚蒙蒙亮,叶知让跟着裴景淮和管家坐上了回裴家老宅的车。
这座大宅同她初到时一样精致气派,春日庭院中栽着的几株杜鹃早开了几朵花,但因着阴天雨水,粉色的花瓣竟在春日有了破败之相。
叶知让走在裴景淮撑着的伞下,抓着他的一点衣角,身旁,管家在低声和裴景淮商量着前来吊唁的宾客名单,在提起远在国外的裴云业时,管家犹豫道:“老爷子最后还时常提起那位……气是气,但到底是自家儿子……”
裴景淮脚步一顿,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号人也俱是一滞。
他敛眸轻笑:“我那位二哥是能闲下来的人?这事儿我就算听了老爷子的话不通知他,这种彰显他孝顺,贬低我的机会,他会舍得错过?不搅个人仰马翻,闹个大家都没脸,他就不叫裴云业了。”
叶知让想起裴云业那副病态十足的张狂模样,不由打了个哆嗦。
通知亲朋前来吊唁的电话打了一早上,中午时,裴老爷子的灵堂也布置好了,叶知让看着摆在正厅中央的裴爷爷的遗像,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几周前,还在和她说笑的老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张薄薄的没有温度的照片,被圈在四方的相框中……
裴景淮挂断了最后一个需要他亲自打的电话,一转头只见披麻戴孝的小孩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抹着眼泪。
他靠向椅背,皱了下眉:“叶知让,过来。”
叶知让闻声,忙是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向裴景淮:“小叔。”
裴景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去厨房让他们给你找点儿吃的。”
“小叔呢?”
“听话。”
周木走了过来,轻拍了下叶知让的肩膀:“去吧,我还有事儿要和你小叔说。”
……
灵堂设了三天。
第二天下午,骤雨初歇,裴景淮站在屋檐廊下同周木和周老爷子说着话,一语未毕,就见管家急匆匆走了过来,说裴云业回来了。
周木皱了下眉,但碍于自己父亲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周老爷子冷哼一声:“这个不孝子,现在倒是舍得回来了,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裴景淮轻笑:“我知道了。”
管家又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急道:“一起回来的,还有二少爷的妻儿,他家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是没礼数,刚还把叶小姐当佣人使唤。”
裴景淮挑了下眉:“我家那小孩是怎么表现的?”
管家眉目舒展了些:“叶小姐没理他们,表现的落落大方,衬得他们那叫一个刁蛮无礼。”
裴景淮满意的嗯了一声,朝管家摆了摆手,对周老爷子道:“周叔且让周木陪着,在这儿歇歇。我去正厅处理一下家事。”
周老爷子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人多,又是白事日子,注意分寸,别让旁人瞧了笑话。”
裴景淮颔首:“您放心。”
周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心下不安,忙是让周木跟了过去。
……
灵堂里,裴云业带着妻儿跪在裴老爷子的遗像前,当着还未散尽的众宾客的面,满是隐忍的,纵着妻儿哭天抢地,但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叶知让在近旁瞧着,只觉他们的演技拙劣到了极点。
周围宾客更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俨然是看起了热闹。
过了五六分钟,裴景淮拿着他那根银蛇手杖,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手杖点地的哒哒声越发逼近,就在裴云业回头的下一秒,裴景淮嘴角挂着毫无感情的微笑,在众人意料之外的惊呼声中,他手里那根手杖重重朝裴云业挥了过去,径直打在了他背上。
周木急匆匆跑来,一把拽住了还欲再次挥打的裴景淮:“景淮,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冷静点儿!”
裴景淮没说话,他挣开周木的束缚,向前走了两步,把手杖抵在了倒地的裴云业的背脊上,他手上用了几分力,痛苦的呻.吟从裴云业口中溢出:“裴景淮!爸如今尸骨未寒,你怎么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这般大逆不道!”
裴景淮冷笑着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抬头望着老爷子的黑白遗像:“我只是替爸做了他最后做不动的事,我有什么错?”
他低头,躬身看他,压着手杖的力道又重了些,声音又低了几分:“是谁最盼着爸死?是谁为了要挟我,绑了大哥的女儿?又是谁在老爷子生命的最后时刻连面都没露过一次,怎么?现在爸没了,你开始带着老婆孩子当起了孝子贤孙?”
他一双冷眸扫向了不敢多发一眼的女人和孩子:“这两个人,老爷子见过几次?见过吗?床前未敬过孝,现在人没了,你们上赶着来立孝顺牌坊了?多可笑啊。”
“裴景淮!”
“二哥,我也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但你欺人太甚,我这人又素来没什么耐心,你多担待。”
裴景淮站直身子,收回了抵在他背脊上的手杖,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冷声道:“老爷子的遗嘱,已经委托律师处理妥当,你也拿到了属于你的东西,自己答应过的事,说到就该做到。”
“老三!我也是爸的儿子,你没有权利阻止我送他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你是来送他的,还是来干什么的,你心里最清楚。”
周木冲叶知让使了个眼色,叶知让会意忙是上前,抓住了裴景淮的胳膊,裴景淮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云业坐起身来,满面戏谑的看着他们笑道:“两个杂种唱的戏,叫什么?偷天换日?还是……狼狈为奸?”
裴景淮攥紧了手,叶知让忙是拉住他,眼泪汪汪的小声叫了一句:“小叔。”
裴景淮沉吟了片刻,蓦的笑了:“那也比不上二哥的戏好,哭了半天,眼泪硬是一滴没掉。”
他朝候在一旁的管家招了招手:“陈叔,来者都是客,我二哥旅途奔波,想来也是累了,替他备车,送他回家休息。”
“是。”
“裴景淮!你个小杂种,今天过后,你就等着被人指指点点,戳破脊梁骨,全苏城的人都会知道,你裴景淮大闹父亲的灵堂,公然对自己的亲哥哥下狠手!你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小畜生……”
裴云业的骂声一路延续到了宅院门口。
裴景淮面无表情的从管家手里接过香,恭敬的拜过,插在了裴老爷子遗像前的香炉里。
今天这件事,他早有预料,不是他想闹,而是就算他不闹,裴云业那个疯子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他宁愿顶着兄弟阋墙的指摘,也不能在这样的日子,叫裴云业那个疯子把事情闹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