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逐渐恢复后,言思的意识已经很清醒了,四肢也不像刚才那么疲软无力。
她将左手伸到正前方晃了晃、又晃了晃,一遍遍地确认着自己是否真的看不见。
萨麦尔看着小人类就这样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哪怕言思表现出一点儿难过情绪,他也不至于如此慌神。
“言思,是不是难受?难受的话,就、就……”
怎么做?就挺着?他又不懂医术,能怎么帮她?
“还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听起来有些漠然。
连言思自己也说上不来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她的情绪好像没什么起伏,比刚被萨麦尔捡到时的情绪还要冷静。
或者说,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大脑自发把经历创伤后的情感认知能力封锁住了一部分。
耳畔又传来恶魔的声音。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还带着你最爱吃的香草糕,还有上次去集市上买的点心。”
“不饿。”
“那,渴不渴?水壶里还有些许多山泉水,是甘甜的。”
“不渴。”
“……那小言思想要我做什么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
“不用。”
这次,他只说到一半言思就打断了他的话。
“言思,……你生我气了?你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受这么多的苦是不是?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总是自命不凡、总是任性妄为,到头来每次都让你——”
“没生气。”
她又打断了恶魔的话,不想听他自怨自艾。
她感觉到恶魔的身体定住了几秒,一阵沉默后,他略微发颤的声音再次响起:
“……言思,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宁愿你责怪我、打骂我、生我气,我也不想你冷落我、忽视我……”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视若生命的珍宝将不再属于他了。
言思并没有回应他。
如果放在平日,她肯定会顺着萨麦尔的意思来,也会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之类的。
可现在她心里竟然生出几丝烦躁来,尽管不知道这个情绪的来源是什么。
以往,恶魔的怀抱能让她安心;而此刻,她有种想逃离的感觉,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谁也别来打搅。
她控制不了烦躁情绪的衍生,可偏偏又清楚地知道现在萨麦尔非常担心自己,就只能忍住不发脾气、不去说一些可能让自己后悔的话。
保持沉默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对于萨麦尔来说,恰恰相反,这是让他最痛苦的选择。
醒不来,他慌;醒来,他还是慌。
言思不回应后,萨麦尔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怕小人类会讨厌自己。
此时,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稳定。一段沉默,给两人提供了整理各自情绪的时间。
渐渐地,言思心里的烦躁感觉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态度。
萨麦尔刚刚肯定会难过,因为他最爱护的人类不愿意理他。
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小人类蹑手蹑脚地往恶魔的怀里又钻了钻,尽管她已经被抱得很紧了。
她又摸索着用手轻轻扯了扯萨麦尔胸口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萨麦尔?”
“我在!”
萨麦尔立马给出回应。
当他看见小人类又主动靠近自己时,既欣喜又紧张,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后续的发言。
“萨麦尔,你生我气了?”
他心里一软,很快答道:
“我没有生气!我……怕你生我气。是我没有照顾你的情绪,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我刚刚……有些不舒服,对你态度不好。下次,我一定好好和你说话。”
小人类的声音平时清清冷冷的,现在更柔软了几分,像是在撒娇一样,很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好了。”
“言思……”
言思看不见萨麦尔眼中的担忧与歉意,但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不断收紧。
“嘶——”
右肩乍然传来一阵痛感,疼得她唤出了声。
闻声,恶魔立刻松开了手,忙道:
“对不起,小言思,是我不好!你肩膀怎么样?”
“没事,没关系。”
这抹刺痛倒是让她拾起了些害羞的感觉——萨麦尔好像已经这样子抱着自己很久了!她虽然弱小,但也不至于这么娇滴滴地一直赖在人家怀里。
于是,她有些尴尬道:
“萨麦尔,我可以不用被抱着了。你坐我身边就好了……”
小人类一害羞,惹得萨麦尔突然也有些别扭了。应了一声后,他就乖乖挪到了小人类的左侧。
“谢谢你,萨麦尔。一直守在我身边,辛苦了。”
“没、没什么。”
恶魔有些脸红,他决计不让小人类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她“退烧”的。
言思试探性地摸索着自己的左肩,想要找到伤口的具体位置。
如果不是萨麦尔的匕首打偏了羽针,那么她现在就不是被划伤肩膀这么简单,而是被一针穿喉、当场毙命。
她摸了一圈,大致知道了伤口的位置在肩膀上离脖子不远不近的位置。可奇怪的是,自己的衣服居然是好好的、没有裂口。
衣服是好好的?
她又摸摸自己的领口、裙摆都是平平展展的,像新的一样。
“衣服是我用咒术帮你处理的,没、没有做别的事。”
“……谢谢。”
尴尬的气氛萌发了,二人此时都有些拘谨。
言思用手从领口探进衣服里,想要摸摸伤口,大概了解一下伤情。
出乎意料的是,她摸到伤口处有一层薄薄的、黏黏的不明物——很明显是上过药了。
衣服是好的,伤口是上过药的。上药的人还能有谁?
虽然萨麦尔不是医师,但是一些活血化瘀、止血止痛的草药他还是认得的。
那么他是怎么上的药?
……解开领口吗?
“我肩上的伤……”
“那个,是我、我干的。啊、不对!是我上的药。”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
“……那你没有看、看见什么吧?”
“没有!我就是,撕开肩膀那里的一点点的衣服,然后上药、复原,然后再撕开、上药、复原,然后再——”
“好的,谢谢!”
言思打断了他的复读机式发言。与此同时,她稍稍放心了些,毕竟她还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
虽然恶魔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但是此时的气氛好像发酵得比刚刚更尴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