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烨晚上回来的时候，宋晏宁还没吃饭。
她双腿交叠，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扇子。
五月初，天气还不太热。
她手里的扇子也只是为了驱赶小飞虫，免得它们成群结队团在自己眼前，看得人心生厌烦。
见他回来，宋晏宁掀了掀眼皮，冷冰冰地说：“今天下午，梁绍平来过了。”
她没有隐瞒，把梁绍平讲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我觉得你大哥说得有道理，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简家。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会立刻答应和简英兰结婚，了结所有的麻烦事。”
梁绍烨神情微变，问她：“你想让我娶简英兰？”
宋晏宁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是你的家里人，你娶谁做太太，都和我没关系。”
“但只有一点，麻烦你别来祸害我，强行娶我到这种地方来吃苦。”
察觉到男人冷漠如寒铁的目光，她也只是浅浅一笑，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该了解到我在香江过得是怎样挥金如土的日子。”
“我本来就是看重物质的女人，在香江的择偶标准也是如此，以后谁有钱就嫁给谁做太太，跟着他享福。”
“来这里前，我爸爸还给我介绍了一位从英国回来的富少爷，据说家里是做航运的，每年的收入都是天文数字。”
“而你——”
她顿了顿，玩味地看向男人神色不明的脸庞。
“你就算在部队领一辈子的津贴，也永远挣不到那么多钱。”
“除了廉价的爱情，你什么也给不了我。”
廉价二字被她咬得极重，眼底的轻蔑更是一览无余。
“你现在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就想着把我强行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妻子。”
“但是等到简英兰的爸爸把你调离权力中心，让你去最艰苦的地区戍边，一辈子都看不到出头之日的时候，你就会怨恨现在的自己，怨恨所谓的‘爱情’。”
梁绍烨眉心微蹙，几次欲开口，全被宋晏宁给堵了回去。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干脆对你实话实说。”
“在军区向你求婚的那个晚上，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我根本不想嫁给你，也不想住进军区的家属区，和其他女人一样每天从早操劳到晚。”
“当时之所以对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哄你开心，好早点放我回羊城去。”
“对了，我好像还对你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说是爱也不为过，对不对？”
男人没有答话。
他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宋晏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近乎绝情地加码道：“很抱歉，这句话也是假的。我对你的感情连喜欢都算不上，哪里能有爱呢？”
“你在军区里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还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护我的安全。我只用动动嘴，就能给自己雇来一个免费的保镖。这样便宜的买卖，我没有不做的道理。”
“你看，连你笃定的爱情都是假的，是你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不过也感谢你对我演技的肯定，看来回到香江以后，我可以考虑去娱乐圈做演员，说不定能拍出几部闻名世界的影片。”
她仍旧浅浅地笑着，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话。
但却字字如刀，扎在他的心头。
“梁绍烨，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现在我把真相一字一句讲给你听，你又真的能接受吗？”
这场剑拔弩张的对话，最终以梁绍烨的沉默告终。
宋晏宁点亮房间里的台灯，坐在桌前，魂不守舍地翻起了自己的工作记录本。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以为男人会生气，会发怒，会一走了之，或者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的结果未免让她有些沮丧。
笔记本刚刚翻了两页，梁绍烨敲了敲门，给她送来了热好的饭菜还有新鲜水果。
水果照旧是去皮切了小块，整整齐齐的码在碗里。
宋晏宁眼皮都没抬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纸面。
之后，他又挽起袖子，拿过她中午洗完澡换下来的脏衣服，径直去了院子里的水池边。
夏天的衣服薄，洗起来很快。
拧干水分后，男人熟练地把衣服抖开，晾在了晾衣绳上。
到这儿，宋晏宁算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今晚说的那一大堆话又白搭。
这人根本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临睡前，男人准时端着热水进来给她泡脚。
他蹲在地上，试了试水温后对她说：“现在温度刚刚好，一会儿要是冷了，你再叫我进来给你加水。”
起身那一瞬间，宋晏宁毫不留情踢翻了搪瓷盆，准备把恶女人设坐实到底。
“水洒了，你去端新的来。”
命令式的口吻听起来很是刺耳。
偏偏男人一声不吭，很快就端来了新的热水。
宋晏宁故技重施，存了心思要折腾他。
往复几次，梁绍烨终于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问：“晏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对，我就是很讨厌你。每次你出现在我面前，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话一出口，男人立马触电般松开了她的胳膊。
他看着她，目光里凝着淡淡的落寞。
霎那间，宋晏宁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两下，疼的厉害。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冷声道：“我要睡觉了，麻烦你出去。”
男人走后，她仰躺着摔进柔软的被子里，睁着眼睛去看天花板上的墙体。
为什么不讨厌她呢？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呢？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院子陡然里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搪瓷盆掉落的声音很大，几乎掩盖掉了其他的声响。
但她还是听到了男人的吸气声。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作出反应，她几乎是狂奔着冲进院子里。
梁绍烨的胳膊被滚水烫红一片，身边还翻着刚刚那只搪瓷盆。
宋晏宁心里一紧，立马拉着男人站到水池边，用流动的冷水冲洗烫伤的部位。
十分钟后，她又急匆匆拿出房间里的药膏，仔仔细细把泛红的皮肤全部涂抹了个遍。
就在她想借着月光，再仔仔细细检查烫伤的部位时，男人长臂一捞，强势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顾忌着他胳膊上的烫伤，宋晏宁不敢大幅度挣扎。
这反倒纵着男人收紧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晏宁。”
他身子稍弯，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处。
身上的力道也松松垮垮的压了下来。
“晏宁。”
他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痛心。
宋晏宁闭了闭眼，深知自己晚上的所作所为几乎前功尽弃。
他稍一试探，就让她露出马脚，草草结束了这场对峙。
片刻，她下定决心，伸手搂住了男人宽厚的肩膀。
“梁绍烨。”
楚楚可怜的语气。
恰到好处的眼神。
她强迫自己入戏，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我们不要再这么折磨彼此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