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ke up,baby,day's-breaking
porridge in the pot and a cup-cake baking.
wake up,baby,day's-breaking
Let's start our shiny day”
女人的哼唱声自灵堂里传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站在棺木前,正在往桌子上摆放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原本显眼的病号服被她换成了一件宽松的棉麻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荡出好看的弧度,轻盈又灵巧。
他脚步顿了顿,随后走上前去,帮忙接过了她手里盛披萨的纸盒。
哼唱声戛然而止。
她扭头看他,先是震惊,随后缓缓一笑,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吗?”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平躺在棺木里,面容安详的明启身上。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对吧?”
她将番茄酱的袋子撕开一个小口,浇在有些软了的薯条上,说:“我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起来和我说话,跟我说他饿了,想吃东西。”
“这薯条被我捂了一路,没有刚出锅时那么脆。但他这个人偏偏和别人不一样,就爱吃冷掉的软薯条,不爱吃刚炸出来的脆薯。”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软掉的薯条塞进嘴里,机械的嚼了嚼。
咽进肚子里后,她把那盒薯条摆回桌上,很轻的说了一句——真的很不好吃。
真的很不好吃。
但每次明启吃到这种软塌塌的薯条,总会一脸高兴的跟她讲——五姐,我真的超爱这种薯条!如果有一天我能预知死亡,死前的最后一顿饭,我就想吃这种冷掉的薯条。
他还说——谁知道死了以后有没有卖炸薯条的地方。等我老了,我一定要狠狠把炸薯条吃个够,这样就不用担心死了以后吃不到了。
那时候他们还小,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恼他整日里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立马拿起手边那本厚厚的习题册,在他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宋明启!我说了不要天天老讲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赶紧对着上天拜拜,就说你刚刚说错了话,你以后要健康平安的活到一百岁。”
“一百岁?”
少年夸张的笑了起来,“五姐,一百岁太大了啦。我这人不贪心,能活到七八十岁就心满意足。”
“不行!”
她气急败坏的捏住他脸上的软肉,逼他对天祷告,说自己要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
“好啦好啦。”
他软下声来,乖乖照着她的要求,双手合十,对天祝祷。
“上天啊上天,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请你保佑我们姐弟三人一起健康平安的活到一百岁。”
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眨巴着眼睛道:“可是五姐,这样的话有点不公平呀。”
“哪里不公平?”
“你看,如果我们都只活到一百岁,那你和大哥肯定会先离开我。”
“我还是换个愿望,希望等到我一百岁的时候,你们还健康的活在世上,陪我一起庆祝一百岁的生日。”
正说着,宋明恩端着一碟点心,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门没关,他自然听到了姐弟二人全部的对话。
“明启,等你一百岁的时候,我如果还活着,可就足足有一百一十四岁了。我可从没见过有人能活这么大岁数。”
明启笑嘻嘻说:“大哥,连妈都说,现在医学发展极快。说不定等我们老了,人能活到两百岁也不一定呢。”
“到时候,就算我们三个老到掉完了牙齿,也能坐在一起吃软掉的炸薯条。”
记忆里的明启笑得那样鲜活有生命力,与此时此刻静静躺在棺木里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晏宁闭了闭眼,将她买来的那束紫色鸢尾一并放在了桌子上。
二十二岁那年,她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今年,她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
在这一年,她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她慌乱的低下头,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
不知道是谁告诉过她——不要在自己至亲之人的棺木前落泪,这样会让他们走的不安生。
很快,她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脸上的泪也被男人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去。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逼迫自己把那些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统统憋回去。
不可以哭,宋晏宁。
不要让明启担心。
不要让他走的不安生。
她用力攥紧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远远不及她心里快要窒息的痛。
与二十二岁那年一样,她也是这样无措的站在宋明恩的棺木前。
只是这一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消化分担所有的情绪。
等到哭累了,她就和梁绍烨并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和他讲起了他们姐弟小时候的事情。
她明明很累,随时都能闭眼睡着。
但是大脑偏偏变得异常活跃,逼着她一刻不停地讲着那些没什么意思的琐事。
男人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认真聆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事方式。
直到后半夜,她再也强撑不住,靠在男人肩膀上勉强睡了一会儿。
原本平静的灵堂却在这时迎来了突然到访的何婉仪。
她身后还跟着挺着大肚子的黄宝仪。
一进门,何婉仪就指挥自己带来的那些下人,把桌上那些冷掉的垃圾食品统统扔掉。
随后,她又让人盖棺,吩咐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棺木尽快抬回老宅去。
“妈!妈您要做什么呀!”
宋晏宁飞奔上前,死死守在棺木前,不许那些男人盖上棺木。
何婉仪不理她,面上异常冷静,朝那几个年轻人呵道:“动手呀!我花钱请你们来起棺材的,你们还要看她的脸色吗?”
年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动手。
毕竟宋晏宁面前还站了个面色不愉的男人。
他虽孤身一人,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无端让人不寒而栗。
见他们僵持在原地,何婉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宋晏宁骂道:“你难道打算让我儿子死了还不安宁吗?再晚点启程,他的棺木就会见太阳,永世不得轮回!”
后者疲惫至极,哑着嗓子道:“妈,回家停灵和在这里停灵没什么区别。您何必这样折腾呢?”
“当然有区别!”
何婉仪让陈妈把自己推进去些,恨恨道:“我要让我儿子到一个没有你的清净地方去,你害死我一个儿子还不够,现在把我最后一个孩子也害死了!”
“你怎么有脸在这里为他守灵?你是他什么人?他有亲爸,有亲妈,还有死去的亲哥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他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