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落,石落,他们都叫我落哥。
从小就能挨打,我爸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就跟挠痒痒一样,于是我爸恨的就把我送去拳击学校了,用我爸的话来说,我最好被打死了也不要吭声,事实的确如此,我不爱说话,对什么也不在乎,刚去学校时,就是从拳靶子做起的,只是我命太硬,也可能是他们拳头太弱,怎么都打不死我,没办法了,那死的就是他们。
只是天不如人愿,看见那一个个上一秒还梗着脖子硬装王老五的家伙,下一秒就垂首乞怜的匍匐在脚下,真是让人反胃,明明是恶心的酸水直冒顿了顿,这个家伙非说我什么,不敢了吧,打死了他我也得坐牢?也会判死刑?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天上地下,死了活着,不都那样。
正当我受够了这里,准备去他口中的恶臭污秽之地征服一番时,但是别说,忘了哪个名人说过,人往往嫌弃的都是自己长期置身于其中的环境,还真没说错,我也挺嫌弃他的,甚至他叫什么我都忘了,不过看来我和他是一类人……
我不仅嫌弃那些耀武扬威的家伙,我也挺嫌弃我这个姓的,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皇家贵族呢,非要给我妈也按上这个姓,说什么是女娲开天辟地的遗珠,依我看是村东头茅坑里又硬又臭的黏着料还差不多,呵呵。
不过说是天不如人愿,恶人没能受到恶报,但我却是要感谢上天恩赐的,幸亏让我及时收住了那最后一拳,彻底改变了我此后的命运,因为我老婆骑着一辆小破车摇摇晃晃的向我撞了来,是的,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这个骑着小车哇哇乱叫的小女孩就是我老婆,将来我是要娶她的。
所以我哪也不能去了,我只能待在我老婆身边,我有使命了。
我老婆说她是因为小脑不好,骑车才总是稳当不了,说完还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她只是小脑不好吗?她全身有一块好皮吗?我看着她胳膊上那一块青一块紫,早把刚才那哈巴狗抛之脑后了,跟着她来到她家门口,见到了那个果然如出一辙臭味相投醉气熏天不配为爹却偏要过个爹瘾的干瘪老头。
我将身上的钱里里外外一通翻出来,数也没数一股脑扔到了老头身上,旁边一个拿着棍子时刻待命的小屁孩见此赶忙将棍子塞到了老头怀里,连着沙土一起将地上掉落的钱全都划拉到自己跟前,再一张张对着太阳验别真伪卷成一团揣到兜里,那滑稽模样和野狗圈食如出一辙。
“我现在在学校里已经有了教课资格,所以工资不少,但是你女儿值得最好的,来年的全国大赛,我会去参加,我会带着冠军奖牌回来娶你女儿,到时候奖金会有一大笔,全都给你们,希望你们在这段时间照顾好她,她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你这小儿子再从这片地上捡起的就不是钱了,而是他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哥!”
“嗬,明年叫姐夫!”
于是后来我到处拜师集训,我本就是一个练拳击的好苗子,不怕疼身子骨硬朗,技巧点就好像在我脑子里生了根,抛都抛不掉,或许抛不掉的还有儿时那张可怖的面孔,出拳的狠厉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另一方面又怕他们家还会搞什么小动作继续伤害我老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呐,我就让哈巴狗安排人在暗地里护着,自从饶了他那一拳,他倒认上了主,真是可笑,我饶他不是为了他,但那几年里我所遭受到的不可泯灭的伤害却全都来源于他,没人会拖着一身烂掉的腐肉,俯下身还要摸一摸乖巧趴在脚边的狗头,夸上一句,“看啊,这些就是你之前咬着玩的肉,虽然很疼,不过都过去了”
第二年开春,我如愿拿到了冠军奖牌,也如愿娶到了我心尖尖上的姑娘,姑娘看着我时总是露出含苞待放的羞涩笑容,让我至此之后也同样走在路边会不自觉停住脚步欣赏起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因为躲在那些花花草草后面的姑娘眼睛里也会闪出同等颜色的光芒……
后来啊,我做起了职业拳手,我老婆也跟着我搬来了大城市定居,因为常年到处比赛集训的关系,不能常常陪伴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弱,这让我很是焦灼,我并不是为了完成什么解救人质的任务将她困养于此就大获全胜了啊!
直到那天,我彻底慌了神,她悉心呵护的一盆绿植枯萎的无声无息,还有我们试管再次失败的结果被她的眼泪淹成了透明状落在地上,被我不小心踩了个粉碎,我手足无措的抱住她,说不出口一句安慰,因为我甚至不知道那盆绿植何时绽放过,也不能向她保证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婴儿房何时才能有人落户,看来我还是很失败。
可是啊,失败与成功不过一线之隔,那条线我早已跨过了无数次,只要我老婆还在对面等着我,我不介意再跨上它几次!
一方面成事在人,我为我老婆在商务区那片开了一家花店,她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忙忙碌碌炯炯有神的,时不时还会嫌我总给她打电话耽误了看客人的消息,我只能在电话另一边赔着不是哄着笑脸,天知道,第一次被骂的时候我有多开心,老婆可终于对我发脾气了!
而另一方面谋事在天,我们已经放弃了试管婴儿,本想随着缘分吧,却不成想缘分可不会和你事先打上一个招呼,他悄无声息的自己来了。
只是又悄无声息的自己走了,只是还要带上他的妈妈一起离开。
或许是因为母子俩都生了我的气吧,没有给到他们更多关心照顾,于是他们就说好一起丢下了我。
第二天,当我像往常一样抽了空给她打电话时,怎么都没人接,我慌了神,立马买了机票赶回家里,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向我扑面而来,后来我知道,那一定就是那个在她妈妈肚子里刚刚两个月的孩子在等着见见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最后一面。
血将整张床浸了个透,这让我想起了那张被眼泪浸透的报告单,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却根本不敢靠近,我害怕又像上次那样粗心大意的踩了个粉碎,那肯定又要惹老婆伤心了,那时我满脑袋都只有这个想法,我不忍心再看她流眼泪了。
后来警察告知我通过他们的调查,造成这个他们也不愿看到的惨剧起因或许是突然闯了红灯的路人让我老婆受到了惊吓,这个结果让我不禁笑出了声,他们就差告诉我,不过是因为我老婆身体素质太差罢了,不过是我老婆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罢了,不过是我老婆这个受虐型人格,哪怕卡车压上身也能自己默默承受罢了!没有任何人会因此受到惩罚,除了我们一家,是我们自己毁了我们一家原本可以足够幸福的生活。
这难道不荒谬吗?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都不会得到一句口头上的教育,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找出那个闯红灯的人,当然这对惨死在家中的母子也不值得他们出动过多的警力做毫无把握的事情,呵呵。
可即便我本也决定如此承受下来了,我退出了职业拳手的生涯,将原本给老婆开的花店重新装潢,换成了一家健身会所,做起了拳击教练,走过这里的一砖一瓦,摸着这里的沙发桌椅,都好像还能感受到老婆遗留下的温度陪伴着我每时每刻……
直到一次晚间下课后,我无意中站在落地窗前休息喝水,一个老头悠悠闯起了红灯,毫不在乎的逼停了侧边原本正常行驶的骑着自行车的人,这个画面一瞬间冲击了我的灵魂,老婆憋着眼泪委屈的脸庞浮现在我面前,我都不舍得让老婆受一点委屈,别人怎么可以!
“我知道,我会为你报仇!”
“所以之后你就连续犯下七起伤人事件?”孙宁继续慢慢引导着他说出更多的实情,别说,方楼给的这个迷幻药方配合他的心理手段,还真挺有效果,所以说,危险的从来不是什么药物,而是处心积虑有点思想就了不起的人。
“我也不记得了,落下的每一拳,我想着的都是报仇,还有我老婆断断续续忍着痛的泣不成声……”
孙宁想象不到,有一天一个体型彪悍到形如宋歌一般的大男人会在他的房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坐在他最爱的藤椅上,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哄骗方楼一起帮忙做的!
“只是最后一次却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让我的怒气一下子冲到了顶峰,她抱着肚子痛苦的呢喃着,救救她的孩子,她孩子才五个月,呵呵,哈哈哈哈!我的孩子也才两个月啊,两个月!”
果然,石落突然转为暴怒的情绪,一拳将孙宁当初藤椅上设计的小巧思,一个移动旋转把手,不知打飞到哪里去了,现在该孙宁痛苦的捂着脸哭泣了。
石落出了一次拳,反而略微冷静了下来,“当时也是类似这样,我一气之下,捶向了旁边立着的一座类似木雕的东西,我知道这样应该很危险,大概留下了什么痕迹,所以更谨慎细微了一些,没有再找到适合出手的机会……”
本是站在屋外守着的宋歌,听到这里,突然冲了进来,一拳接着一拳打在石落明知他会打在哪里,却根本防守不住的位置,“你是一个败类,你是一个自己差劲还嫌弃别人差劲的败类!”
直到这场在他眼前突如其来上演的拳击表演稍事休息后,孙宁才叹了声气慢慢走上前去拍了拍宋歌的肩膀以示宽慰,松开石落的衣领,宋歌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站着,好似刚刚因为触发到自己心中的那道守护开关而有所冲动的一幕不过都是幻觉。
孙宁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楼每次来找自己,最后的落点不过都是让他帮忙治疗宋歌的心病,他还能察觉不出来?只是他能力有限,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宋歌说的没有错,石落,你是一个差劲的人,虽然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失败差劲,可哪怕是从你自己的表述中,我都丝毫没有听出你觉得你自己有一丝的错误,你怨天怨地,怨所有闯红灯的路人,怨你老婆心心念念着花店,甚至都没有察觉出自己怀了孩子,你却唯独没有怨及你缺失的陪伴,你承认吗?”
孙宁看着面前低着头抹着嘴角的血不发一语的男人,坐在他对面继续说道,“石落,你敢承认吗?你不敢承认,所以哪怕你意识到了这个错误,你放弃了职业拳手,回来安心做拳击教练,不过都是你想弥补的方式,你意识到了自己是有责任的,你却不愿承认自己要付出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当天晚上你在家,如果她在强制着忍受疼痛时,你就睡在她的身边,你还会失去原本可以足够幸福的家庭吗……”
“所以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毁了你的生活,你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着这样的咒语,只有这样你才会好受一点,因为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类,一个自私残暴的loser,你说的冠冕堂皇感天动地,在你眼中你或许都是一个圣人般的存在,呵呵”,孙宁站起来走起莎士比亚的步伐戏谑的调侃道,“啊,我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一路打拼到如今的成就,我的老婆在我的救赎下才能重获新生,可是啊,一道重击始料未及的打破了我原本精心规划好的生活,怎么可以!那我要报复!但是我也不能失去了我如今的幸福生活,对的,对于自私的人来说,幸福是什么,幸福的前提首先就是你自己一定要过得舒服潇洒!所以你的每一次作案都是选定目标后精心策划的,避开监控避开人群,全副武装成一道黑夜幻影,你一定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吧,警察追查这么久都丝毫找不到你任何的线索,嗯?”
“当然”
孙宁突然闯入石落的安全范围不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释放出的枪炮弹药早已储备充足,盘旋在石落的上空等待着他抬起头发出那声枪响的轰鸣,打破如今不过只是猜测的局面,而石落确不负他所望,好似被人看穿了心思产生共鸣一般,微微上扬的嘴角显露出此时他寻得一知己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