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便处理着手头上的政务,忙碌一整天。
收拾妥当,即将要离开大理寺时,有人喊住自己,\"陆司直,少卿大人有请。\"
陆禾筠应下,前往少卿厅。
林祯站在窗边,望着西落的太阳,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走进来,屈身行礼。
林祯定定的看着那轮被遮掩大半的红日,沉声叹道:\"赵副将,自戕了。\"
陆禾筠猛然一怔,鼻尖酸涩。
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红日西落的速度很快,即使被遮挡,也难掩照耀的光辉,天边云层浸染,绚烂霓虹,令人感叹。正如一代忠将悲壮的陨落,英勇献身,余留下的光只为后辈而亮。
林祯缓缓看向她,\"路已通,该前行了。\"
陆禾筠明白此话深意,屈礼拜别。
出大理寺时,恰巧与他同路。
两人相视,不言而喻,心有悲而难解,置买酒水回到他的私宅。
后院的石亭里,饮酒疏解着,并商议计策。
陆禾筠看他一杯接着一杯,不禁忧心,握住他的手。
萧怀悰扯出一抹浅笑,\"我千杯不醉,你说事吧。\"
她轻叹,拿出自己准备的所有证据,\"明日早朝,我便去请皇命。\"
\"不能再拖了,哪怕只有一半的希望也要试一试。\"
他放下酒杯,一一看着,有宁远道的亲手押印的笔录、先前藏匿的金矿官员名单、徐溱与唐寅峥的密信,以及这次赵岳的自告字证。
萧怀悰稍颤抖着手,眼眶渐渐湿润。
陆禾筠站起身,来到亭边,看向天边那轮弯月,云层厚重堆叠,光辉并不清亮,恰如前方的路,晦暗不清。
\"当初在黎州府衙的大牢里,逼问了宁远道,他没有直言承认,但我也猜到了。\"
\"五年前他们便发现了甫阳的金矿山,暗中许多官吏勾结合谋,为了能够安然分赃,他们便谋划了个计策。\"
\"制造伪证,百官上奏,诬陷侯门,最终一封通敌叛国的检举信,彻底坐实所有罪名,皇帝震怒下令诛连九族。\"
\"此事一发,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走,而他们就趁此时机下手,暗中涉及官吏之多,不足一年便将巨大的金矿山分赃殆尽。\"
\"因此,侯门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萧怀悰压抑着心中怒火,将桌上的信纸收好。
她继续说道:\"最终我想明白了一切。\"
\"只要重审侯门案,当初上奏的百官就会难逃追查,金矿也有机会逐一追回。\"
\"只有这些贪官污吏连根拔起,笼罩着大宁的乌烟瘴气才能彻底清除。\"
\"此案关乎的不仅仅是那些含冤而死的亡魂,还是关乎整个大宁的存亡。\"
\"恶官奸佞太多了,这一路有多少的百姓深受其害,而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还在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她思绪不断回想着那些受苦横死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万千冤苦而无处诉说,世态炎凉,以权压民。
恶势蚁虫致使民不聊生,终有一日富丽广厦会被侵蚀殆尽,轰然倾覆,辉煌泯灭。
想此,陆禾筠咽了一下哽塞的喉,心中义愤填膺,转身看向他,眼神坚定,\"所以,明日我必须去请命。\"
\"无论要接受什么样的责罚,我都无怨无悔。\"话音虽沉,但铿锵有力,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哪怕拼上我这条命!\"
\"也要重审侯门惨案,彻查到底!\"
静寂的夜里,晚风轻轻吹拂,裹挟着掷地有声的话音,四处飘扬,天空云层一点点吹散,露出那抹弯月。
清辉映入照亮,纯粹光洁,无比耀眼,微而不弱,照样比得上那灼热的烈日。
萧怀悰抬眸望着她,单薄身躯,孑然镀月,宛若松竹般挺立,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正直,恰如其名,傲然不屈。
又如月之恒,强势的挤入黑夜,照亮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大宁的芸芸众生。
商议完,他亲自将人送回她的私宅,回来的路上便察觉到暗中的眼睛。
萧怀悰深知这是冲自己来的。
此时是后夜半,巡逻的侍卫都已回去,他慢步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四下静寂无声。
他抬眼瞧向天,黑云密布,天地之间黑得厉害,果然是要落雨的迹象。
正巧此时,一滴雨空中坠下,\"啪嗒\"一声,落在他的银纹半面具上,雨水缓缓滑落,那双眼眸隐隐透着杀意。
风起云涌,豆大般的雨骤然哗哗直坠,逐渐的淋湿衣裳。
一道拔剑声响起,雪亮的剑身被雨水浸润,幽幽发亮,他止步停在原地。
漆黑的雨夜,原本还只是风吹雨落,片刻后突然响起传来刀剑飒飒挥舞声,又快又狠。
雨水稀释又不断涌现,风吹习习,血腥气逐渐弥漫开来。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之时依旧是黑蒙蒙的,云层压低,仿佛一块沉重的幕布,死死遮掩着光亮。
马车行驶,驶入高耸的宫门,一路往前,良久之后停下。
她撩开帘子,一袭绿衣圆领官袍,墨发全梳起,幞头冠之,一丝不苟,略施粉黛,清朗俊秀,眉宇间尽显英气。
独自撑起伞,抬脚跨入门槛,风雨迎面,衣袍猎猎吹拂。
天地昏沉,高墙宫楼林立,清风拂雨忽然流转,自外灌入这君臣林立的深宫,她一袭绿衣官袍格外显眼。
众臣们的目光纷纷望向她,即使没瞧清来人也依稀认得出官袍的品阶。
区区六品上,理应不入早朝。
她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步步踏上石阶,一路走来,鞋靴与下身衣袍多多少少的被溅湿。
走完汉白玉阶,淡定的收伞放置地上,跨入殿门,两旁是文武百官。
陆禾筠一步步往前,除了风雨,听不到任何声音,为官三载,这一路明里暗里听过太多的争议,而在此刻是真正的摒弃了一切,无所畏惧的往前。
屈身拜君臣礼,随后弯膝跪下。
殿内沉默如寂,所有人都不知她此行何意。
陆崚靖出声问道:\"陆司直,此番前来是为何?\"
陆禾筠双手交叠,沉声静气道:\"为民请命,还政清明。\"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内心有鬼者,闻言便开始了面面相觑,低声嘀咕着。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萧怀悰杀了一晚上,回到家推开门时,四周还是围满数不清的黑衣死士。
身上的玄青衣袍已全湿,血水未完全冲去,雨还在不停的下。
他看着眼前的黑压压一片,轻呼吸了一口气,淡定的揉了揉手腕,舒展肩颈,\"阴魂不散,争抢着来找死。\"
萧怀悰缓缓抽出那把金纹利剑,稍抬头,那双深不见底的暗眸腾涌着嗜血的戾气,杀意已现,快步提剑冲进去。
内有朝堂暗潮涌动,外有刀剑铮然相峙,唇枪舌战,腥风血雨。
注定是个不平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