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林颐璞正在驻地约见钟离氏三叔侄和刘准,一起饮茶闲聊。
他看得出钟离家驹对刘准极为欣赏,心中大悦:林某的眼光岂会有差。料你们还不知道,某与刘准亦父亦师,亦兄亦友。这份香火情,不要说大破天去,但最少也算得上头一份。丁慎只是运气好,偶尔捡到宝。某性格稳重宽厚,细心周到,在刘准心中地位那是巍然峨哉。这是东家亲口点评,绝确无误。
欣赏吧,看看吾家千里驹也。
林颐璞还想鼓动钟离家驹拿出点好宝贝武装一下他的队伍,或者指点他队伍一番,量大管饱之术嘛,不单人手越多越好,手段最多越好,装备也要越多越好。
但钟离家的千里驹不太在意林颐璞,与刘准谈天说地甚热烈,之外对索也会多说些话,与其他旁人没有太多言语。他还深记着宗门派给的任务:多了解巨人。当然也在坚定地执行着宗门任务的另一项:与巨人的探究高手刘准交好。
林颐璞也不着恼。这几天刘准天天在驻地,林颐璞也乐得在驻地长住,每天会请刘准他们聚一聚。
索有时来看望刘准,也参其会。但更多时候索偷偷溜下河嬉水,偷偷跑到厨下大姐那儿讨肉吃。
其时,厨下大姐正和索聊闲天,问索:“刘准讲了媳妇没有?”
索大大方方吃着肉,鼓动着腮帮子,轰轰隆隆地应:“他想着丁兰呢。王前茅和朱小山也想着丁兰,他们三个人,肯定会余出两个汉子,你想要哪个?依我看,王前茅和朱小山很难斗赢刘准。你选一个罢。”他不知道,自己捡着了丁慎当初在六合庄的话。
厨下大姐说道:“哎呀,我家那侄女,倒和刘准般配些。”
“那可能难办。”索又取肉,因为林颐璞交待过,量大管饱任由他吃,听凭他装满储物戒指,他每天过来又吃又拿,月俸也不用花差,心中高兴着,为厨下大姐出主意,“他是个死脑筋,就算丁兰不要他了,他还会念着想着。除非丁兰嫁人了……也不行,估计他仍然念着想着。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说,有个人花名叫作双黄蛋,没过门的老婆死了,他还念着想着。”
厨下大姐为难了一会儿,问:“你说王前茅和朱小山,谁会更好好一些?”
“看你侄女想要什么。”索的铜铃巨眼露出认真建议的神气,“王前茅懒,不想管事。你侄女如果想管钱粮当主妇,王前茅好一些。朱小山勤快,烧菜很好吃,你侄女如果想懒,朱小山合适一些。”
厨下大姐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总觉得这俩宛如市集菜摊上,经人挑剩下的两颗菜,总有些瑕疵。叹道:“罗侃不错,他要是娶我侄女就好了,人很机灵嘴又会说,天天有得乐呵。”
索抛一个大眼神给她,说道:“猴子喜欢年纪大的,你以为他会相中你侄女,他其实是相中你。”
“哎呀。”厨下大姐又喜又恼,“索,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羞煞人也。”
索在口花花时,汤人和巨人的进攻开始了。
“不用管我。”肖学凤大声催促身边的将士和修士,“你们去救火杀贼,我自己找地方藏起来。”
梁人对辎重保护和对偷袭防范做了很多准备。
都以为夜袭居多,所以夜间防范会更严一点。汤修和巨人在白天发起进攻,倒让渠河码头的驻守人马小小意外了一下,不过防备力量早已经安排得很足,护守得还是很严密。
肖学凤是文官,这种攻防不由他指挥,他连身边数量不多的人手也要派出去,尽量地腾出力量去攻救。
然后在一名修士保护下,领着随从绕出码头,躲到街道民居处,看着码头的乱战。
巨人从渠河速潜而来,河面生成难得一见的浪头,哨卡早已经发现,警讯急扬。
河上卸货的船只立马开始停活、分散人手、抽回行板,外围的船只摇桨驶离。
砰砰砰砰,未及撤离的船只底舱被巨人击破,底板也被撕去,湖水渗涌如潮,船身嘎吱乱响,舱体帆杆摇摇欲坠。
恪王领着三十名族人,手持兵器,拿着船底木板,从码头钻了出来,身上带着的河水哗哗啦啦蜿蜒下淌,赤身裸体,黄发白肤,异常醒目。
近岸军士发弩急射,脚弩大矢、机弩细矢纷纷而至,巨人们用木板挡矢,抢滩登陆。
恪王时不时吸起地面的杂物,为身边族人挡遮。
这些守护梁军的战力比巨蟒关将卒要弱一筹,他能兼顾周全起来要容易很多。
他换了兵器,没用巨镋,用的是一把可拆为三段的双刃巨斧,四下挥舞,将码头的吊桩、轮车、蓬帐、堆货,打得到处乱飞,撵着四散的货移搭手和民夫往货场中心走,借他们冲击军士的弩阵。
流云领着汤修同时进攻,打散物资,丢火加快焚烧,遇上来攻梁修时,他们仍以毁物料为主,守多攻少,边斗边搞破坏。四处火起,激斗的一团团一簇簇游走货场。
流云速度极快,战力卓越,庞流芳和王良诚联手还抵不住她,幸而两只耳朵陈、邝夫子来助。
林颐璞和一名供奉率秦开源父子和数十名斥候、破碍修士,参加对流云一队的压制,救火杀敌。
钟离家驹和一名供奉率钟离兄弟、邓磅邓礴等人往码头方向抵御巨人,对上恪王。
恪王接钟离家驹和同来供奉联手一击,噔噔连退两步,心知遇上了劲敌。
他感觉出这个穿中山装,咳,穿与众不同服衫的钟离家驹功法与潘波一系,睨着钟离家驹,巨声道:“你是潘波甚么人?”
“潘波是某师弟。”钟离家驹道,“尔是飞王?” 梁国已多次受袭,恪飞二王这两个贼酋的大名素为人知。他没见着侄儿所说的恪王巨镋,只见着双刃巨斧,以为对阵的是飞王。
“某乃恪也。”恪王妖力吸起一断半截的车轮,掷出求族人。挥巨斧又攻钟离家驹,眼余光看到一对容貌一样的梁人兄弟来攻。
咦,巴萨队又来了?
哦,不是,是巴萨青年队。
来的是邓磅邓礴兄弟,攻力不如钟离高兄弟,被恪王轻松击飞。他正要上前追杀邓磅,轰地一块灵石炸开,阻住了他的去路。
哈,巴萨队来了。
恪王哈哈大笑:“两只耗子,可敢再战?”
钟离高和钟离远并肩而悬空,他二人伤未全愈,远站着扔手雷,并不近前,各自传音指导邓磅邓礴兄弟如何缠斗恪王。
钟离家驹和同来供奉贴身近战恪王,恪王数次想冲出缠斗,打杀邓、钟离四人不得。
钟离家驹虽然不如潘波打斗经验丰富,但他身上宝物众多,走的是装备路线。
砰,钟离家驹趁着与恪王对拳时,将一块灵石在手掌中引爆。他手掌早戴上了一只电弧闪烁的手套,将膨胀向自己的灵力潮汐抵消大部,自身只在半空退了一小截,且还握灭了往同来供奉方向的灵力潮汐,保护了友军。
恪王则被灵力潮汐推摒开好几步,猝不及防下吃了不小的苦头,胸口闷闷作痛,已受伤了。恪王不怒反喜,见那手套用了一记后电弧衰弱,大笑道:“雷电还能如此用,有见地!这东西好,还有么?”扬身便要继续前攻。
钟离家驹手掌一翻,收起没电的手套,又戴了一只新手套,恪王一怔。
这时货场中央冒出一具三丈多高的身形,也是一个巨人,全货场唯一穿着短褂大裤的巨人,脖子还围了一圈披肩般的脖巾,与其他光光溜溜的巨人不同。在那儿鬼哭狼嚎:“刘准!我在这儿,你在哪儿?”
恪王看去,大喜过望,叫道:“索!来我这儿。”
索看了恪王一眼,又转过身,鬼叫:“刘准……”
有个声音接道:“这边!”
刘准这位小小知明境的小小掌门,才开战就边猫边躲边趋近河边看战况,他要先找到索,带索躲开一些危险,也要仰仗索来保护他。索爱好玩水、吃肉,不在河边就在厨下。
刘准看到巨人从河边攻来,知道那边最危险,先潜过去看,未见着索,心中估摸着索落于敌手可能性不算小,但还要搜一下厨下才放心,正潜往厨下方向,听到索在鬼叫,放下心来,应了一声。
索把刘准接住,放在自己肩膀上,取出巨大匕首,出鞘露刃,道:“跑还是等?师父叫我们等。”
他此前对挑战巨人头领还有点信心,现在看了恪王的打斗威势,把信心全部收起,把挑战的想法延后至遥遥无期。
他传讯对师父丁慎鬼叫:师父,汤人袭击货场,救命!
丁慎没好气地回他:货场备有战力,怕什么。你好生照顾刘准,我这边也打得厉害。等着别乱走,打完来接你们。
其他巨人齐声叫:“索,我们来救你,快过来。”
索看了一眼,侧顾刘准:“他们是我族人?”
刘准点了点头。
索从储物枝里取出一块大肉,送入口中,没有理会其他巨人叫唤,要站在原地看热闹的意思。
恪王看到索的漠然态度,出离地愤怒了,他双眸几乎喷火,全力抢攻钟离家驹,发讯叫潜近货号总部的飞王来助。
钟离家驹攻守俱佳,恪王战之不下。
恪王令众巨人向己聚拢成团,接着仰天大叫:“流云,与我合战。”牵着战团与流云汇合。
二位领头在货场半中间汇合,恪王换击另一供奉、两只耳朵一枝花,外加零头林颐璞、王良诚。
走马换将,流云换击钟离家驹等。
流云面戴黑巾,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望着钟离家驹,一边接战,一边传音问道:“尔是钟离家驹罢,尔可知如何保持传音玉符如此这般?”
你当你是我的绝世好友刘准?打架的时候还提科研问题扰我心思。钟离家驹守神如一不理她,以灵石爆炸击她,流云速度快,未能建功。流云对他似无杀机,主要攻击对方供奉。
供奉全力防住。心中:你俩有啥情况?一个传音,一个不理。你这流云,怎么专门打我?
恪王暗嘱一声,身边族人帮他奋力守住,恪王离开他很喜欢也很擅长的群架圈。咚嗒咚嗒咚嗒咚嗒,大步快跑,途中所有阻挡,被他挥手击开,往索趋近。
索吓了一大跳,抓起刘准转身就跑,昂地张开大口,要把刘准收到他的腹腔。刘准叫:“象油……”
索喉咙欧欧哑哑,嗓音嘟嘟嚷嚷:“你没光腚,要啥象油。”
吨,刘准归位。
索狂奔,恪王疾追。
索狂呼:“快来人,救命。”
奔出数十步,肩膀被一只巨掌扳住,索顺势转了个半身,往另一个方向又跑。恪王丢开双刃巨斧,纵跃上前,双掌扣他双肩,要定住他。
索学猴招,咳,罗侃躲师父的招,转身屈腰下俯,松卸恪王双掌。恪王的胸、腹、裆、那货、双腿、大脚丫子……从索视线里由逐一闪过,很适合匕首上去划拉一下子,索迟疑了一下,没有出手,把匕首收在身后,站定,与恪王面对面,说道:“我不认识你,你放我们走。”
恪王笑道:“为何不用匕首?”
“虽不认识你,”索道,“也不忍心伤你。”
恪王深盯着他的眸子,道:“你是我族战士,为人所害,已失记忆,随我走吧,回族就能治好。”随手将追近的梁修击飞,然后要扣拿索的手腕牵着走。
“虽不忍伤你,”索避开扣拿,挥手扬起匕首,摆出防守姿势,“也不能任由你。”
恪王气笑道:“好言劝你不听,想对我动手么?”
“那倒不是。”索又把匕首收到身后,“你们快撤吧,我东家他们快来了。”
恪王凝视他少许,目光盯往他的胸下腹腔处,喝道:“刘准是么?是你夺了索的六识在说话!”
刘准在腹腔里瓮声瓮气道:“不是我。”这是他与恪王生平第一次对话。
“他没有,别乱说。”索为辩解,转身欲走,“你去救其他人罢,他们很危险了。”
梁人越聚越多,同来货场的巨人陷入危险。恪王又急又怒,伸出巨臂往前扣拿,道:“既然知道族人冒险来救,为何不同走?”
索伸手想拨开他的手臂,不能撼动,趋退了一步,避其所拿,道:“人各有志,莫勉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