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大雪,天空却不曾飘落一片雪花。
元宝华蹙眉道,“大雪不见雪,来年耕牛歇。”
纪澊汐安慰道,“母亲勿要忧虑,或许今年的雪只是来得晚一点。”
元宝华眉头依旧不曾舒展,“京城在姜国北部,一般来说小雪节气就会迎来初雪,可自从三年前,初雪却推迟到小雪节气之后,大雪节气之前。”
“今年大雪节气,京城还没迎来初雪,这叫孤如何不忧虑?
元宝华叹气道,“无论如何,今年迟迟不下雪,来年粮食收成必然不好,再严重点就是灾荒了。若有灾荒,姜国必乱。”
姜国虽看似锦绣繁荣,但实则危险重重。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世家皇权矛盾重重。
纪澊汐道,“既然是气象隐患,母亲可寻钦天监,我则找师傅。”
元宝华摇摇头,“汐儿,国师深不可测,你不要对她抱太大期望。”
非是元宝华对国师有敌意,但国师来到姜国近二十年,一直都是明哲保身。
除了收汐儿为徒这件事。
但国师虽然暗中收下汐儿,却从未对长公主府有过任何偏私之举。
“我还是去找刘皇后。”
纪澊汐道,“这太委屈母亲了。”
元宝华轻笑道,“有什么委屈的?按照国法,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按照家规,她也是我的继母。”
“我年轻时候恨她,总觉得她抢走了属于我母后的荣耀,还抢走了父皇的关注。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怪她。”
元宝华缓缓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如果母后还在,可能连二圣临朝的局面都不会出现。刘佳的确是一个出色的统治者,这些年,我参与政事越久越深,便越佩服她。”
纪澊汐不再说话,如果母亲当真放下私人恩怨,刘皇后的确是最适合的议政之人。
一来,刘皇后实权在握。
二来,刘皇后出自姜国顶级世家,能够缓冲皇权和世家之间的矛盾。
三来,刘皇后之才众所周知,万民敬服。
元宝华做事也是风风火火,想通了便命人驾车直入皇宫,求见刘皇后。
当夜,这两位姜国最有权势的女子相聚一堂,秉烛夜谈,提出了一系列预防灾荒的措施。
腊月,在刘佳和元宝华的领导下,各地粮仓都装满了粮食。
不仅如此,以刘氏为代表的氏族和以长公主府为代表的宗室还收购了大量余粮。
元宝华说,“如果灾年没来,我们这样的人家,粮食就算砸手上,也伤不到筋骨。”
“灾年如果真来了,我们手上这些粮食可是能救数以万计的百姓的性命。”
刘佳欣慰道,“你长大了,我还担心你冲动过后会心生悔意。”
“皇后娘娘都不后悔,我有什么怕的?人人都知道你临朝称制,政务真出了大篓子,便是你来扛。况且……”
元宝华停顿了一瞬,促狭一笑,“宗室那些酒囊饭桶可比世家好糊弄多了。”
宗室大多倚仗自己的皇亲身份,不学无术,有脑子的人少之又少。
世家虽然也有不少蠢虫,但毕竟靠读书做官,还是有几个聪明人。
刘佳这次让世家大族收购余粮,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便提出过异议。
如果不是刘佳积威已久,这件事很难办成功。
对于元宝华的调笑,刘佳淡淡一笑,“此次事成,功归你我。如若事败,罪全归我。”
元宝华怔住了,她瞧了刘佳好几眼,才意识到刘佳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
元宝华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罪名归我这种大话。
她虽有监国之权,但根基远不如刘佳深厚。
如果事败后责任全归自己,她那些不争气又贪婪的弟弟妹妹们肯定都会绞尽脑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半晌,元宝华道,“在民间,刘后的圣名早已盖过父皇,你可满意?”
刘佳拧眉,低喝道,“宫闱之内,长公主殿下休要再传播这等大不敬之言。”
说罢,刘佳轻轻叹了一口气,“百姓愚昧,难道你也拎不清吗?澊河,你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纪,怎还是这般冲动鲁莽?”
“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想着自己痛快不痛快,要替身边人想想。”
元宝华道,“我都活得不痛快,为何还要替别人想?”
刘佳哭笑不得,“澊河,你自己说,姜国有哪个女子能比你活得还舒服?”
元宝华沉声道,“我是姜国活得最舒服的女子,但我不过是过上了世家男人该过的日子。”
刘佳脸色微变,“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的。”
“可是不说出来我不痛快!”
刘佳扫了一眼四周,她早就让所有侍者退下,守在门外的也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才看向元宝华,劝诫道,“你可以不痛快,但不能让人知道你不痛快的真实原因。”
元宝华不忿,“凭什么?”
明明是父皇允诺要排除万难立她为皇太女,让她做女皇,可弟弟一出生,一切都变了!
明明她的才华和手腕远超各位弟弟,凭什么每个弟弟都有做储君的机会,可是她却没有?
明明她是姜国皇室嫡系,但父皇和朝臣们支持和赞赏刘佳这个嫁进来的外姓人,却会激烈反对她监国?
她不过是在监国时留宿太和殿侧殿,御史台便有了一堆骂她的奏折,父皇也在回京后训斥她。
明明太和殿侧殿是她住了两年的寝宫,明明父皇说过要让她名正言顺做姜国入住太和殿正断的女皇。
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行使属于自己的权力,却要被指责辱骂批斗。
如今甚至连不痛快的自由都没了!
她元宝华不服!
眼前的刘佳依旧温和冷静,元宝华心中不由更怒,当即冷笑道,“你不敢不痛快,就让我也陪着你不痛快吗?”
“我告诉你,我元宝华终有一日会活得比谁都痛快!到了那时,谁让我不痛快,我便杀了他。”
刘佳感慨道,“你还是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一个率真冲动的小女孩,明明不属于宫廷却偏偏生于皇室,长在宫廷。”
元宝华冷嗤道,“还不是被你赶出了宫?我的好母亲。”
刘佳似笑非笑道,“我赶你出宫总比陛下赶你出宫令你心里好受吧!”
闻言,元宝华脸色发白,“刘佳,你休想挑拨我和父皇的关系,阻碍我参政夺权。”
言毕,这位澊河长公主便拂袖离去。
也不知她是否听清了刘佳那句叹息,“母死父弃,换了谁也不想承认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