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悬于水龙头出口,摇摇欲坠,许久未坠,似在竭力抓住那一线生机。
随着水源缓缓汇聚,它终是没能坚持,堕入无尽深渊。原以为汇聚而来的水流能施以援手,岂料却成了推其坠落的帮凶。
滴答一声,近旁可闻其音,稍远则悄无声息。此地之事,置于广袤空间之中,实乃微不足道。
十运不断后退,直至墙角,身躯瑟瑟发抖。他望着眼前那面容平淡的女子玉兰,内心的惶恐如潮水般汹涌,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难以言表。
滚动的唾液一次次提醒着十运,眼前看似寻常的玉兰,却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我…我…”十运嗫嚅许久,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玉兰见状,眉头不禁紧蹙。时间所剩无几,她深知很快便会有人寻来此处。
“十运,你若知晓些什么,便直说吧,我定会守口如瓶,你亦知晓我的为人。”玉兰未曾料到十运如此顽固,事到如今仍在负隅顽抗。
即便十运心中有倾诉之意,可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下,未曾出口的言语,终究只是虚幻。
在玉兰看来,与其凭空臆想,她更倾向于确凿的现实。
“我不太明白,玉兰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十运牙关紧咬,决然不肯吐露半字。
“你所说的知道,是指哪一方面呢?”事已至此,十运竟还妄图装傻充愣,明知故问。
闻得十运此言,玉兰已然洞悉他的意图,明白他是决意隐瞒到底了。
诚然,玉兰对此早有预料,却并不意味着就此放弃。既然他不肯道出心中所求的答案,那套套话总还是可行的。
“十运,不得不说,你这人甚是无趣,相较他人,你让我深感乏味。
你可知?你给我的感觉便是那种浑浑噩噩、难以言喻的状态。
仿佛只是活着,却不知为何而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度日。起初我并无此感,然相处渐久,发觉你所做的一切皆似‘虚假’!
我所言的‘假’并非指你刻意伪装,而是你似乎连自己都骗。
你与旁人截然不同……”
玉兰记忆力超凡,且这般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她怎会轻易忘怀。
在脑海中几番对比后,她发觉最初十运给人的感觉确有独特之处,且是向好的方向,然随后却陡然生变,前后判若两人,前者充满生机,后者却愈发萎靡。
从最初努力适应当下环境,到甫雨宏事件,十运虽不积极,但也不至如此消沉。
他能迅速接受世界末日这一极端理智的思维,从起初的难以接受到逐渐习惯,此等转变着实值得称赞。
能迈出第一步之人寥寥无几,而追随先行者的更是少之又少。
十运堪称追随者的楷模,虽非先驱者,但他的思维毫不逊色,从他模仿供官府之举便可窥一斑。
诸多之人对人生懵懂不明,错以为自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虽说人皆有此念,但这恰是致命弱点。
人从不敢公然宣称自己是世界主宰,然心底深处,一生之中总会有那么一瞬,认为自己便是主角,知晓自己内心所求。
十运所为,表面观之并无差错,追随他人以求生存,拯救自我。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玉兰起初亦这般认为,毕竟谁不想活下去呢?
玉兰不敢自诩聪慧过人,但她的观察力与敏锐度不容小觑。
她所关注的并非仅仅是表面,一个人的行为、动作、举止、情绪变化,乃至内心深处、思维运转,皆是她洞察的对象。
尤其在一些匪夷所思之事发生时,人的表情、肢体动作会随时间推移而改变,内心亦复如是。
一个人初始模样与最终形态未必相同。
多看丧尸,适应世界变迁,伺机逃脱,寻觅生机,此皆为求生之举。
当本人尚未察觉自身变化时,旁人或许已然洞悉。此变化并非单一或局部,而是全方位的。
“十运,我甚是恼怒,为何如此?为何我会这般言说?
无聊,着实无趣!
你们男生理应清楚,口口声声宣称信任、互助扶持,然到头来怎样?一个个自以为是,自认为是为对方着想,打着善意的幌子,编造谎言,彼此隐瞒。
诚然,有时确需如此,面对无法承受、抗拒之事以及安全隐患,这般做法无可厚非。但我已然如此追问,十运你为何仍缄口不言?
我实难理解,真的困惑不已。
这便是你们所谓的信赖关系吗?是你们男生的一贯作风?还是仅你个人,抑或他人?
我已重复多次,对吧?房间内的异常以及你们自身的变化,你始终不肯给我答案。
我觉得我的要求并非过分,亦未强求你指名道姓,只是单纯渴望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谎无欺,实事求是,以解我心中疑团。
这有如此之难吗?并非难事吧!”玉兰未曾料想,若十运如实还原事情经过,毫无隐瞒与编造,那便等同于指名道姓。
故而十运不敢亦不能言说,此与直接道出答案无异!
尤为重要的是,此事并非十运一人之事,其中还牵涉供官府等人。
玉兰将此事看得极重,却也因过于重视而忽略了其本质。正因事关机密,即便单独会面,意义亦或许不大。
任何事情皆可能超出个人掌控范围,任凭玉兰聪慧过人,亦难以随心所欲。
十运本就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平日能交谈之人寥寥无几,挚友更是稀缺,朋友虽多,却仅止于泛泛之交。
说实话,玉兰得知能与十运单独会面时,心中暗自庆幸,因相较他人,十运的嘴或许更易撬开。
若换作他人,又会是何种情形?譬如供官府,玉兰恐难以下手。
供官府思维超前,想象力丰富,对世界末日的认知、事发前的推演与假设,在往昔平常世界中不过是笑谈,然如今却大不相同。
世界已然异变,一切皆有可能成真,供官府深信不疑,玉兰亦如此。
在几名男生之中,供官府不易对付,并非全然不行,只是颇为棘手;王玉强呢?行亦不行;陈木呢?尚可;宋立呢?亦能。对玉兰而言,任何人皆有可为,只是耗时长短、难易有别。
在事情能否成功之前,男生之中并非玉兰想单独会面谁便能如愿,促成此事的关键因素,从始至终皆不在玉兰手中。
况且单独会面此念,不过是恰逢时机恰当,玉兰的临时起意。
而被单独留下的是十运,若换作他人,玉兰是否还会单独会面、追问究竟?答案不言而喻,定会如此。
玉兰临时起意,准备亦不充分,故而在条件许可之下,只能有话直说。
谈及十运的无趣,玉兰亦难以断定,无法确定他是否如自己所想。
在无法确定之际,玉兰施行了些许言语刺激之举。
试图借由转变话题、运用言辞来激发十运,或是激怒他,亦或击垮他的心理防线,从而获取心中所求答案!
“……”玉兰微微叹息,心生放弃之意,这已是她第几次萌生此念了?然放弃归放弃,她亦不会轻易放过十运。
“我不过随口问问,你说与不说皆无大碍,想必你亦知晓。你若言说,或许能打消我的疑虑,你若沉默,反倒坐实我心中所想。
故而这一切皆无意义,就此作罢!”玉兰言罢,不再吭声,似一切皆随此语而终,然事实果真如此吗?
此刻,玉兰察觉到异样,望着瘫软在地的十运,不禁皱起眉头。
十运的表现是否过于浮夸了些?虽从表面难以察觉,然玉兰内心却有此直觉,女人的第六感使然。
“应不至于吧……”玉兰不喜凭直觉判断事物,否则她亦不会如此煞费苦心去求证心中所想。
直觉有时虽可信,然多数时候却无实际依据,诸多误会皆因直觉而起。
虽说不乏凭直觉洞悉真相之事,但玉兰并非不信,只是不愿仅凭直觉论断。
至少在条件允许时,玉兰不会如此行事。
玉兰这般考量自有其理。
细思之,十运初见玉兰时的反应乃是呆愣,而非惊恐。
十运从惊恐转为呆愣,就在见到玉兰的刹那,那模样那转变仿佛在说,只要来者非那些怪物便好。
玉兰不知十运心中究竟盘算何事,然此刻已无关紧要。
还是那句话,玉兰重复道:
“抱歉,忘了方才所言吧!”言毕,玉兰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玉兰的突然转身令十运错愕万分,呆立原地,全然不明所以。
先前还咄咄逼人的玉兰,竟这般轻易放过他?十运一时难以理解,玉兰这又是何意?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实在令人费解。
就在十运满心疑惑之际,原以为事情已然了结,未料玉兰转身未行几步,一道身影现身厕所门口,且行色匆匆。
来者一脸慌张,双手撑着门框,身形微曲,胸膛起伏不定,仿若刚从密闭空间逃出。
然此皆非重点,关键在于来人乃是玉兰与十运皆相识的供官府。
供官府气喘吁吁,见此情景,心中微微一动,猜疑顿生。
“玉…玉兰姐,你亦在此。此处乃是男厕,你们这是?”尽管供官府心中已有所悟,然表面上仍佯装不知,平复心绪后,开口询问。
显然,供官府此举乃是明知故问,然那又何妨,只要他人不知便罢。
玉兰又怎会不知,此刻供官府心中所思,她皆了然于心,只是未料到前来找寻十运之人竟是他。
此点实出玉兰意料。
然这已无关紧要,在玉兰的预想中,无论何人来找十运皆在情理之中,只是概率大小有别罢了。
“噢,是这样的,莫要误会。方才我听闻十运呼喊,以为他遭遇何事,便匆忙赶来。未料只是虚惊一场,紧接着你便来了。”玉兰镇定自若,整理思绪后,迅速给出解释。
供官府听着玉兰的回应,心思却全然不在这解释之上。
所谓解释与答案,不过是对方的一句话罢了,真假又有何意义?除了本人,他人又怎会知晓。
玉兰知供官府所言不实,供官府又何尝不知玉兰亦是如此。
供官府将目光投向一旁满脸呆滞的十运,眼神似在询问玉兰所言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