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外部金汤若固,要想瓦解敌人,就必须从内部下手,士绅豪族也好,寒门子弟也罢,利益一旦产生了冲突,那么就会产生矛盾。
糊名制只是开始刨世家的墙根,糊名制也不是长久之意,但却是矛盾的开端,但得一隙,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那么世家的地位也不是坚不可摧。
纸灰在铜盆中蜷曲成蝶,李承乾的蟒纹袖口掠过火星。
“本太子惜命,实惧早夭。魏公,此策若自本太子府出,明日本太子上街,恐为五姓七望之刃所加。魏公,亦惧死乎?”
魏征皱眉。
“臣悍不畏死。”
太子又道。
“然则魏公之父母子女,当如何哉?
魏征默然,太子复言。
“崔杼弑庄公,魏公之子嗣可如太史乎?此法救国利民,忠君清正,视民如父母,然魏公于己之父母与民之父母,其孝若何?”
魏征你不是大义吗?以典故激魏征,名垂青史,还是默默无为,你愿意为了天下百姓,放弃自己全家的安危吗?
魏征站起身,郑重跪下深拜深深施礼。
“殿下,臣若行此策,便不可与太子再有瓜葛。臣此去之后,恐难再与殿下相认,自此而后,臣唯作孤臣耳。”
李承乾也站起身,整理了衣冠,郑重跪下朝魏征跪拜施礼。
“魏公心如朗月,大公无私,忠君爱国,承乾深为折服。虽无师徒之名,心已尊公为师。公之教诲,承乾铭记于心,深入肺腑,日后定当以铜为镜,正己衣冠,以史为镜,知兴替之理,以人为镜,明得失之道。”
魏征眼含热泪,急忙起身扶起拜伏的李承乾。
“善哉!大唐有太子如此,陛下幸甚,大唐幸甚,百姓幸甚。”
封建世家也并非每个人都是贪墨之辈,有些人风骨犹存,或许是时代的思想禁锢,但它们也有好的一面,天下万物,阴阳相济,岂有黑白之绝对的对立。
“魏公此行,心中可有谋划?”
“糊名之法,自当建言。某将联合寒门士子,联名上书。殿试之法,亦属可行。殿下可有补充?”
李承乾伸手请魏征入座。
“魏公此行千难万阻,世家豪门,皇亲国戚皆视公为眼中钉,肉中刺,为阻止此法实施,那定然会让人污蔑此法,士林言德失,言公违背祖法,殿试之法,或被曲解为君王专制,有违君臣共治之旨。”
魏征慨然。
“此等毁谤,臣皆不惧。”
“今陛下练兵强国,纳粮征兵,多赖世家。若新法激进,陛下恐弃车保帅,贬公以平众怒。”
给魏征斟茶,继续言说。
“若是父皇能若能纳谏,全力支持,自无大碍。然世家若不能解决问题,便会除去提出问题之人。”
魏征一听深思起来,太子所言甚是。
“太子所言极是。臣不惧生死,殿下无需担忧。然欲使糊名之法顺利施行,殿下可有良策?”
“徐徐图之,不可激进,让我父皇安排亲卫保护你全家,监察院直属陛下,若是有人敢在监察院眼皮下动魏大人您,那么就是直接触犯陛下的逆鳞,到时候陛下龙颜大怒,自然会对下手的世家清算。”
“除此外,殿下可有他策?”
重点来了,李承乾抿了一口茶微笑道。
“魏大人可真贪心呀。”
“为国为民自然为之,况且殿下视臣为师,作为师自然是以身作则,若臣身陨,皇皇天下,自有后来人。”
“先这样吧。”
“太子殿下聪慧,臣为殿下,为大唐,行至如此,还不能倾听殿下心中之策吗?”
好家伙,这魏征刚刚看来还老老实实,现在一听也不是什么善茬,开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既然魏征如此豁达磊落,自己也不能弱了心性。
“文有科举,武何不可?”
“殿下之意,是欲将武举纳入进士及第之途?”
“既然文可治国,武可卫国,自然文武都纳贤岂不美哉?”
“甚妙。”
李承乾站起身捏着下巴来回踱步。
“中原之地,经济繁荣,文教昌明,科举之中优势尽显,久占录取之额而形成垄断。岭南相对落后,南北分卷,可平衡地域之异,使各方士人皆有进身之机。”
魏征不禁拍腿称绝。
“妙哉!可分北考、南考、中考三卷,三考毕,再行殿试,面圣陈情。殿下还有良策否?”
“魏大人,你也太贪心了,承乾非圣贤,所思已尽,他日有缘,再与公倾囊如何?”
“哈哈,太子殿下,臣这是高兴,今日有此,臣虽死无憾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件事你一个人搞要多久?”
“一月,不!半月,半月即可。”
“不行,就一月,当审慎斟酌。操之过急,反致事败。”
魏征起身再拜。
“臣谢殿下信任,教化之言,德厚意深,其德明高,臣自知做不了其师,明日自然会向陛下奏明。”
李承乾摇了摇头扶起魏征。
“魏公,此次还得委屈您一二,您就好好请假在家养病一月吧。”
“啊?”
魏征还在疑惑李承乾此言是何意,拳头已经落在他的眼睛上,魏征捂着眼睛痛苦在地上大喊。
“殿下此为何意?”
对着魏征的肌肉踢了几脚。
“为保公不死耳。”
若是文人不同情魏征,不维护魏征,当他提出糊名法的时候,就已经是必死的了,李承乾这样做就是让社会上有心人士,真正为了心中那一份正义保护魏征,维护魏征,成为魏征。
不管李世民如何保护魏征,这是皇帝对待魏征的态度,那魏征的子女呢?多多少少要给敌人一些顾虑,但凡刺杀这样的清官,那带来的代价是巨大的,所以李承乾要做的是就是让大家,关注魏征,用另一种方式保护魏征,只是李承乾要付出一些代价。
“不可!殿下如此行事,史官会将殿下钉在耻辱柱上的!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李承乾一边解释一边动手。
“公为国为民如此,作为太子,区区污名算什么,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魏征眼含热泪,他知晓太子为了成全他宁愿背负骂名,只是这眼泪是疼的还是感动的李承乾就不知道了。
“那也要告知一下,好让臣与殿下演上一番,殿下拳脚无眼,臣怕还没死在贼人刀下,先葬身于殿下之手。”
“放心,本太子手法娴熟,打纨绔子弟都有了心得,专挑疼痛且无害地方打,保证魏大人身体无碍,甚至还很舒服。”
“那臣需要爬到外面让人看见吗?”
“那太假了!瞒不过有心之人,抱头,大喊救命,我会控制好力道。”
魏征闻言急忙抱头。
没一会,整个东宫都炸了,太子殿下,殴打朝廷命官,将名声在外的魏征打的下不了床,第二日的早朝全是弹劾,御史台那边都疯了,参李承乾的本都可以淹死李世民了。
李世民捂着脑袋头疼无比,看着魏征的奏明书,还有满桌的奏折无奈道。
“这孩子又要弄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