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辰再次回到了沪市。
阳光在破碎的混凝土裂缝间流淌，他站在被超兽贝劳克恩摧毁的海堤废墟上。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卷着暗红色的泡沫漫过他脚上的作战靴，那是超兽贝劳克恩死后在大海里浸染出的血液，每块沾上了泡沫的碎石都像浸在显影液里的胶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彩。
在此刻，破坏者与被破坏的事物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共同勾勒出一幅毁灭与重生交织的画面。
琛辰的目光久久凝视着海面，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影中那张属于人类的面孔忽然扭曲，化作奥特曼脸庞的银灰色轮廓，浪涌破碎的瞬间，倒影又复原成青年略带胡茬的下巴。
这种身份的转换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就在他的身后，沪市的摩天楼群依然灯火通明。
尽管阳光已经重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但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就连人们手中的手电筒与手机灯光也依然亮着，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微弱而倔强。
这座城市，即便在灾难之后，依然不肯熄灭它的光芒。
“请市民们在军警的指引下有序撤离……”
在不远处的街上，军车上的喇叭正反复循环播放着撤离的广播。
怪兽已经被击杀了，人们的脸上少了许多惊慌，多了几分疲惫与茫然。
超兽贝劳克恩的导弹袭击，给这座城市留下了严重的大火与成片的废墟，政府需要把群众统一安置到安全合适的地方，让他们能在灾难过后正常生活。
琛辰低下头，看到碎石堆里半埋着一个巴掌大的奥特曼玩偶，但他并没有感应到废墟中的生命迹象。
他猜测，这大概是某个孩子在匆忙撤离时遗落在这里的。
他弯腰将其从碎石中捡起，然后用手指轻轻拂去它胸口的灰尘。
原本黯淡的能量灯，在奥特曼玩偶的胸口中央，缓缓地闪烁起微弱的红光，像是在黑暗中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呼喊。
那一瞬间，他的思绪被拉回到半年多以前，想起了那个名叫“地煞”的融合体怪兽，那是一个由小孩异变而成的怪物。
他还记得，小孩的母亲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片废墟中小心翼翼地扒拉出一个小猪佩奇的音乐盒——那是原本要送给小孩的生日礼物。
或许，自己眼前的这个奥特曼玩偶，同样也是某个孩子心心念念的生日礼物吧？
说起来，自己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内心深处便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想要守护那些孩子们心中的光和希望的种子。
\"嘿！小伙子！有空就上来帮一下忙！\"
他转过头，只见推着担架车的护士从他身侧不远处掠过，轮子碾过沥青路面上的玻璃碎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担架上躺着的老人吃力地将头扭过来看向他，琛辰看到老人的腰部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或许是废墟中的重物砸伤，又或许是导弹爆炸时飞溅的碎片击中了。
琛辰远远地朝老人挥了挥手，老人干裂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抬起手轻轻晃动。
可以看出，老人虽然受了伤，但整个人仍旧很是精神。
“噢！是科特队的小伙子啊！”
老人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似乎认出了琛辰身上的科特队制服。
琛辰的心微微一颤，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胡国臻，也想起了与胡国臻关于三条底线的约定。
胡国臻的要求是：
一，禁止奥特曼无故伤害华国人类；
二，禁止奥特曼干涉华国内政；
三，奥特曼要优先对付华国境内的怪兽。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刚刚发起的“奥特曼威慑”？
或许，答案很快就来了吧？
琛辰抬起头，目光落在北边河堤大道上缓缓走近的齐珊珊身上。
街道两旁破碎的玻璃幕墙，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映出十来道高挑却又变形的人影。
就在刚才，这个女军官再次尝试读取他的思维，只是被自己意识中的光海阻隔了。
“琛辰同志，我就知道你会回到这里。”
齐珊珊蹬着军靴，步伐稳健地走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要是不回到这里，还能去哪里呢？”琛辰笑着耸了耸肩。
也是，作为华国人，不回到华国，他还能去哪里呢？
这片土地是他的根，也是他的归宿。
齐珊珊眨了眨眼，似乎是对琛辰的回答有一些意外，但她并未深究，而是低头看向他的脚下，提醒道：“这头怪兽的血液似乎有一些放射性物质，沾上了可不太好！”
她朝琛辰身后扬了扬下巴，琛辰回头一看，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正拿着辐射探测仪沿着海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琛辰笑了笑，迈腿大步走出被海潮淹没的海堤废墟，迎着齐珊珊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调侃道：“没关系的，辐射对我的身体没有危害……光不也是辐射的一种吗？”
“有点难以相信——”齐珊珊掩面一笑，语气很是轻松，“这样子的话，姐姐可就有理由要给你来个全身检查了哦？”
“所以……这是胡老的意思吗？”琛辰笑着回应，目光中带着一丝试探。
闻言，齐珊珊的脸色变了变，尴尬地摆了摆手，故作嗔怒：“嘿！你这家伙，越来越开不得玩笑了。”
“上京来电话了。”她突然切换成了工作时的严肃语调，“上面对你刚才的广播内容十分关注，胡局长想要见你一面。”
琛辰知道，她口中的胡局长就是胡国臻。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当军用运输机掠过上京广场时，琛辰的视网膜自动调节焦距，下方城楼上汉白玉栏杆的每一道纹理、每一处细微的磨损痕迹，都在他的视觉下纤毫毕现。
那座着名的\"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牌匾，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这渐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夺目。
\"喝点茶吧，武夷岩茶的第三泡最见功夫了。\"
齐珊珊将一只精致的骨瓷杯轻轻推过折叠桌，茶汤表面那层薄薄的金圈，恰到好处地盛放着舷窗外缓缓落下的斜阳，仿佛将整个天空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茶杯之中。
琛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杯壁，那滚烫的温度瞬间传递到他的掌心。
袅袅升起的热气，如轻纱般在两人之间弥漫，使得对面女军官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他的手指在茶杯鲜丽的彩釉上缓缓划过，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却没有拿起茶杯喝茶的意思。
“琛辰同志啊！”齐珊珊看着他，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一杯茶而已，喝个茶不至于被我看透你的想法的。”
“谁知道呢？”琛辰的手指在茶杯鲜丽的彩釉上划过，“你的这个能力，总是让人不太舒服。”
“没有人会希望把一切的想法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眼里。”
“得得得——”齐珊珊摆了摆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优雅地轻抿了一口，“得到这个能力并不是我的本意，就像现在拥有了奥特曼力量的你，最初也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能力吧？”
“这只不过是来自命运的馈赠而已！”
“命运的馈赠吗？”
琛辰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同样拿起茶杯，呷了一小口，那醇厚的茶香在口中散开，却未能驱散他心中的忧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的夕阳，那渐渐下沉的落日，就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运输机降落在了上京西郊的一个空军基地里，当他在齐珊珊的带领下搭乘电梯往地底深处下行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胡国臻见面的场景，那个地方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地下基地，同样的幽深，同样的神秘。
电梯门缓缓打开，琛辰的作战靴稳稳地踏在防核走廊的起点上。
地面感应灯逐次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也照出了墙上悬挂着的红色大字标语——
“人民的生命财产高于一切。”
胡国臻的会客室就在走廊尽头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里。
当齐珊珊推开门时，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只见这个慈祥的老人正坐在茶桌前，亲自拿着茶针对付着手中的茶饼。他的眼神专注而温和，动作不紧不慢，神情专注得仿佛此刻天地间唯有这泡茶之事。
“到了？快进来坐！”
胡国臻看到门口琛辰的身影，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小琛啊，尝尝老家伙我收藏的凤凰单枞。\"
“胡首长，好久不见了！”
琛辰走到茶桌前，恭敬地坐下，伸手想要帮老人泡茶，但被胡国臻笑着打断。
“今天我来泡，你坐着就好。”
胡国臻微微一笑，将茶饼撬下一小块，放入紫砂壶中，动作娴熟而从容。
琛辰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
“小琛啊，” 胡国臻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温和，“你这次搞出来的事情，可是在国际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啊！”
他轻轻提起紫砂壶，将滚烫的茶汤倒入公道杯中，热气升腾，茶香四溢。
琛辰微微颔首，没有急于回应。
因为他知道，胡国臻还有下文。
“我能理解你的初衷，” 胡国臻继续说道，“你想用自己的力量维护世界和平，让人类不再受战争的威胁。这一点，和我们国家一直以来倡导的理念是一致的。”
他将一杯茶递给琛辰，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威慑一旦建立，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琛辰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感受着那滚烫的热度。
“胡首长，我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他开口说道，声音坚定而诚恳，“但我更清楚，如果不做点什么，人类很可能会在战争和怪兽的双重威胁下走向毁灭。”
他抬起头，目光与胡国臻对视：“我拥有这份力量，就有责任去用它。”
胡国臻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我明白你的责任感，小琛同志。但你要知道，人性是非常复杂的。”
他放下茶杯，双手交叠，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美利国已经因为你摧毁他们航母的事怀恨在心，这次的奥特曼广播，必然会让他们愈加如坐针毡。他们很可能会借此机会，联合其他国家对华国施压，要求交出介入并挑战了人类社会和国际秩序的奥特曼。”
“而事实上，他们也正在这么做——”胡国臻放下茶杯，从旁边拿来一份绿色封面的报告：“你可以看看这份刚截获的秘密文件，特灾会把你的变身间隔，算得比女人生理周期还准，这也是他们今天敢于发起暗杀的底气所在。”
“我也不想给国家带来麻烦，”琛辰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愧疚，“那时候，美利国的航母舰队在南海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主权和安全。另外，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走那只石油怪兽。”
“我理解你的决定，” 胡国臻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但奥特曼力量的介入，必然会导致本就凌乱紧张的世界局势更加失衡。”
琛辰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在会客室的墙壁上缓缓游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战争的硝烟、怪兽的肆虐以及人们绝望的眼神。
他知道胡国臻说得没错，奥特曼威慑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战争的爆发，但必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
“我认真听了你的广播，照你的说法，似乎是叫‘奥特曼威慑’？”胡国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着，“有点像我们国家之间的核威慑。”
“然而，作为拥有自主意识的你，一旦动用奥特曼的力量干涉，难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国家指责为霸权行为。”
“我们现在正面临着极其复杂的局面。”他微微一笑，伸手为琛辰添了茶，“据我所知，有人正在牵头要发起《奥特曼约束法案》，目前已经得到了近二十个国家的支持。”
琛辰的拳头猛然握紧：“什么？”
“很震惊对吗？”
胡国臻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想想看，奥特曼威慑或许能震慑五十年，但积累五十年的矛盾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胡国臻突然拿起茶杯，摩挲着杯沿的冰纹。
\"二十年前，我处理过更棘手的南海对峙。\"老人蘸着茶汤在案几画出九段线，\"但要让人信服这条线，靠的是渔船舵盘转出的航迹，不是巨人的脚印。同样，1971年我们拿着算盘搞出核潜艇时，也没靠任何外星科技！\"
“胡首长，您说的这些我都有思考过。我之所以要建立‘奥特曼威慑’，就是希望能让各国有所忌惮，减少战争的发生。”琛辰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真正的和平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达成的！”老人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严肃，“奥特曼的力量，应该成为促进人类团结，而非分裂的力量！”
“未来必须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这是我们始终坚守的信念，也是赋予你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