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八戒那只猪头还没有化斋回来,不知道是在哪里睡着了,但对于师傅来说刚刚好,他终于空出来时间听我讲故事,听我讲到杂耍猴,他由衷赞叹:“做杂耍是意见很有前途的职业呢!”又关心地问:“怎么又不做了呢?难道去西天取经会比做杂耍高明吗?”
“不是不做,是做不下去了。”我说,反正这一时半会儿的,斋饭也到不了,算了,我就把我的经历竹筒倒豆子都倒出来算了,省得师傅天天念经一样的催我讲呀讲的。
……
本来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表演虽然难度一直逐级增加,但对我来说也并不特别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因为我学得快,表演得够精彩,有别的猴子嫉妒我,张口闭口骂:去死!
我拿着奖励的新鲜桃子,无比沮丧告诉他们:你们要失望了,花果山的猴子很难死的。
不过,我想了想:“也许表演到哪一天不小心被舞动的大刀砍死,或者被挥舞的流星锤砸晕,或者被拴着的铁链勒死还是有可能的。”
在那天之前,也不过就是被耍猴的训一训,再被别的猴子为难一下而已,想想以前,为了那么难吃那么烂那么干瘪的一枚桃子,花果山的猴子都能用性命相搏,这里有味道如此甘美的瓜果,只是被为难一下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相对于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这一切并没有什么难熬的。
对于别的猴子来说,是失去了自由,但是我自由在花果山的日子也并非美好,所以用自由换美味我竟然觉得还不错。
如果你在地狱呆过,那么其他任何地方都算是天堂,对我而言,花果山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蹦蹦跳跳玩一玩杂耍,开开心吃点儿好吃的,最多跟别的杂耍猴打打嘴架,偶尔动动手,但不至于惨烈到性命相搏的地步。
习惯了杂耍的节奏以及看客的嘲笑之后,这的确是我的猴生最美好的生活了,我并不介意就这样过到地老天荒,或者意外来临的那一天。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那一天表演完,我们去饭店,我们是指一个耍猴人,还有这次负责表演的三只猴子。
人类的食谱,似乎一切都可以拿来吃。
但这次,我看到,我有人吃……猴脑,原来人间的美食从来不局限于那些瓜果,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本来,我是不想去惩英雄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啥是英雄,更何况这个时候,我都自顾不暇,活下去都艰难了。
但是,我偏偏有一个本领是聆音,猴生出场自带的能力,去也去不掉啊这个能力,也没有人教我怎么去掉。
对于那一只栓在桌子角边面对着食客的猴子,我和他是同类,我能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绝望和恐惧,比死更恐惧的恐惧,我无法忍受,我承受不了。
就在他的天灵盖被画上线的时候,在那一圈毛发被剃光为了,使用起来方便的时候,他的恐惧达到顶峰
猿猴啼叫本就悲伤,正常的猿啼也很悲伤,更何况是真正的哀更何况是对同类中最善于查人心意的我而言。
就在那把餐刀快要挨上那只猴子脑袋的时候,我疯了一样,拿起来杂耍的大刀冲了过去,直接砍断他身上的绳索,
于是几只猴子开始在拥挤的街道上疯狂奔跑,左右躲闪,四处乱窜,我的那个耍猴主人反应最快,毕竟我也算是他的饭碗了,这么多天没少给他赚钱,他一个箭步跳过桌子,踢翻椅子,第一个追了过来。
然后饭店的主人,伙计,还有食客人也全部加入追逐的队伍。
因为人越来越多,这场追逐盛况空前。
一时间,街道变得一片混乱。人们四处奔跑,他们不停地喊叫着。
被残酷训练后的好处现在终于显现出来了,如果不是那些训练,我也未必如此机警灵活。
还有人喊:“看,多聪明,多机灵,这种猴子的猴脑才是大补。”于是那群人更加穷追不舍。
我们终于被堵死了,堵在了一个人超多的地方,后边没路,前边有追兵,根本就跑不掉,后来我才知道那种会叫做水陆法会。
不知道是谁家的道场,然后人多拥挤,无处可逃就毫无悬念被抓走了。
原来我还能靠技能赚钱,这下惨了,猴脑要被当作果汁喝了。
我无比悲哀地想,因为抓住我的不是耍猴的主人,是那个饭店的食客。
这下死定了,杂耍猴也当不成了,猴子找个能吃饭的工作容易吗?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被抓住还没有被抓走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施主,万物有灵,猴子尤其聪慧,这位施主选择用猴子放生,功德一定大于常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法一样,抓住我的那只爪子还没有放,听到这句话,立即有无数的人拿出来黄金白银要来买我们,然后放生。
我们自由了,被放生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那种动物也有好人,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说出来的声音如此好听。
我不知道那是谁,只听得别的人议论纷纷。
“玄奘法师。”
“玄奘法师说的一定是真的。”
玄奘法师,我故事说到这里,忍不住看看师傅,他们明显就是一个人啊。
“玄奘法师!”我大喊一声。
“额弥陀拂!”师傅应声。
“师傅,师傅,我们见过的,见过的,你不记得了。”我叫起来。
“见过吗?没见过吗?见过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一切有缘法,如梦幻泡影。”师傅又开始念经了,师傅只要一遇到这种需要他明确表态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说得话再也没有本事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