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虽然阴冷,但苏琼瑶连日劳累困顿,便是在脏乱的稻草堆上也睡了过去,却被身体上一阵疼痛给惊醒了,一睁眼看到的是无边黑暗,一只冰冷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出了牢房。
苏琼瑶浑身有如散了架,前几天才受的老虎凳刑罚,两腿着地根本就无法着力,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传了上来。
她咬着牙,几乎是被那狱卒直接拖到了张清远这边,带进了后面的小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那个狱卒一放心,苏琼瑶便叫出声,可下一刻一个纸团塞进了嘴里。
狱卒退出,张清远狞笑着走了进来,门已被带上,他一面解裤腰带,一面讥讽道:“干什么?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反正你们这批女犯出去后也是送到各地去做官妓,先让老子占一下便宜会死啊?”
“唔——唔——”苏琼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一,眼下她就要被这个男人糟蹋,第二,她要被罚做官妓!她的脸因痛苦扭曲在一起,眼里浸入了泪水。
身为相府千金,她没去过青楼,但也听说过官家小姐因父亲犯罪被贬作官妓的事迹,看来,她快要步她们后尘了。
苏琼瑶的腿狠狠颤着,却阻止不了张清远粗暴的动作。
掰掉她的衣服,露出凝脂的肌肤(她受的刑在腿上),张清远粗糙的大手毫无怜惜地捏上去笑道:“唉哟,相府尊贵的大小姐,果然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可要好好把爷侍候好了!”说完脱掉裤子,毫不留情地刺进……
苏琼瑶头一仰,晕厥了过去。
荣贵妃在外面受刑,刚才苏琼瑶进来时根本就是头晕眼花,没看到她。
但荣贵妃看得是清清楚楚,没想到,宗人府的大牢里竟然是这么没有人性!她又惊又怕,可很快,她不再关心苏琼瑶了。
眼前一个狱卒拿着涮着盐水的鞭子狠狠往她身上甩,荣贵妃从小到大也是没受过苦的人,哪里挨得住这伤?
这些狱卒都被皇后交代过,下手又狠又无情,几鞭子后荣贵妃就在自己的尖叫中晕了过去,泼醒再打,如此反复……
南府里,苏泽涛不见了。
吉祥慌慌张张地将始末告诉苏瑾璃,原来早上她拿了万十三的面具,便趁中午送饭时一并给苏泽涛送去,没想到,晚饭时密室里人便空空了。
苏瑾璃一皱眉,苏泽涛带着人皮面具会去哪?
相府被封,他成为全国通缉犯,应该也不会去找熟人啊!只有一种可能……她看了眼南砚初。
南砚初负手站着,眉宇轻蹙,低声道:“苏暮已死,他莫非是想救他母亲和妹妹?我立即派人去找。”
“动作小点。”苏瑾璃提醒道。
“好。”
南砚初办事很利索,第二天早上便把苏泽涛带来见苏瑾璃。
苏泽涛此时戴着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穿着书童的衣服,看去便像个有钱人家跟读的书童,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
偏房内,几人随意坐下,苏泽涛却走到苏瑾璃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苏瑾璃惊得跳起来,“涛儿!”
苏泽涛按住她的腿,脸上显出一抹沧桑,这和以前幼稚、人情练达不够的苏泽涛来说,是成长的标志,他仰头说道:“姐姐,请你受我一拜,我昨天逃出南府,确实是想营救母亲和妹妹。
我到外面听说今年太后生辰,每月会释放一批本是死罪的女犯充作官妓,而她们,也是一样。
今天早上姐夫把我找了回来,他才告诉我,姨娘,居然是被我娘害死的。姐姐,我对不起你。”
说着伏下身去。
南砚初起身立在苏瑾璃身后,并不言语。
苏瑾璃叹道:“何必呢涛儿,这是你娘的错,跟你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姐姐,可被害的是你娘,你对我应该是怨恨的,可你一直待我很好很好。
我本也不奢望你能救她们,可瑶儿,她与此事也是毫无关联,姐姐,虽然你们关系一直恶劣,可瑶儿好歹是个才开放的花朵,怎么可以让她,让她去充官妓?”
苏泽涛眼里有了泪花,他也想救母亲,他也不想母亲落难。
可知道,让姐姐救江萍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保住苏琼瑶。母亲的事,他会想办法。
“涛儿,你为了苏琼瑶来求璃璃?”南砚初十分不悦地挑起眉,“你知不知道苏琼瑶都对璃璃做过什么事情?!”
苏瑾璃拉住他的手,起身道:“涛儿,你先起来吧,不是姐姐现在不答应你,而是这世间事情变数太多,苏琼瑶现在还关在宗人府,我们不可能去劫狱,至少要等她出来再说吧?”说完,拉着南砚初匆匆离去。
她怕苏泽涛不让她做保证他就一跪不起了。
陆清华,这几日在南府养伤,灵药自然管用,将养几天有了些力气,但不能做剧烈运动,以免伤口裂开。
此时,梅妃正坐在他床头,看着他叹口气。
“若烟,儿大不由娘啊!”陆清华也叹道,提到苏瑾璃时,他眼里满是怒火,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被关起来,受那劳什子的刑罚?
梅妃冷冷一笑,儿?他是她的亲儿吗?她此刻,好想去看看自己的儿子,虽然养了南砚初好几年。
可她在梅花寺这么多年,想的更多的,还是她偷偷跟皇后交换过去的那个儿子,她的亲生孩子,她无日无夜不在心中描绘他的模样。
“清华,我想见到他。”梅妃吸口气说道。
自从回到京城,回到这无比熟悉的地方,许氏母子心灵感应,她的心在胸腔内跳得是无比激烈,她说完这话赶紧许诺道:“我只想见到他,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不惊扰任何其他人!”
“你疯了吗?”陆清华支起身子。
“砚初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他好歹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你要想到,如果被他发现了,他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而皇后那个小儿子,他会相信你吗?他会认你吗?他在皇宫里过舒服的日子,会来跟你过苦日子吗?”
梅妃也郁闷之极,“那我永远见不到我的儿子了?!是不是?”
“若烟,初儿就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你就要接受。
你儿子过得很幸福,皇后待你不好,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八皇子是你的骨肉,而尘儿,他更没有错!”
陆清华这句倒是真心话,如果他一早就不喜欢南砚初,顾忌到他是皇后的儿子,他就不可能把平生所学都传给南砚初,也不会逼着他娶自己女儿。
南砚初是听话的,他的性子有叛逆的成分,可他从来都听师父的话,这让陆清华十分宽慰,当然除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没有想到的是,像南砚初这样的性格,若是叛逆被彻底激活,他也是十分决绝的!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梅妃吓得从床头站起来,恐惧地望着门口,陆清华身上伤未完全好,撑起了身子,眼里也是一股愕然。
南砚初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了门口,雪白的锦袍垂在地上。
他狠狠握着双拳,墨发肆扬,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垂在腰间,玉瓷肌肤上笼罩着薄薄的寒霜,冷得让人直打颤。
一双桃花目狂妄地盯着两人,柳眉倒立,薄唇含怒,虽是一身白衣,却有如从地狱上来一般,周遭满是戾气。
他冷冷的眼光扫向陆清华,话语有如三冬寒冰,“师父,把你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陆清华一咬牙,他身子不好,内力大不如前,竟是没听到南砚初什么时候过来的,但已确定,他听去了重点。索性挑破了吧!
“初儿,你不是若烟的亲生骨肉——”
梅妃厉呵道:“清华!”
南砚初更加气恼,眸子里的戾气慢慢消失,代替的却是悲伤,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望着梅妃,找到自己的声音,“娘,我都听见了,何必再瞒?”
他听见了,到今天,他才知道,梅妃根本不是亲生母亲!
陆清华平静地将话说完,“皇后才是你娘,八皇子是若烟的儿子。”
南砚初冷笑,声音却带着荒凉、孤寂,与无法抑制的嘲讽,“八皇子,呵呵,真是笑话!
当年,因为某种原因,娘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将自己的儿子换到了皇后身边。
没想到,皇后果然对你下手了,而你费尽心思,这些年躲在梅花寺,只为激起我的斗志。
让我记住是谁害死的你,于是我想报复皇后,想打倒她,而皇后,也想除我而后快,不管是谁赢谁输,对你来说,都是好事!”
南砚初声线慢慢上扬,含着无尽的失望与心凉,“娘,我真没想到,你的心居然那么狠!离间别人母子,让别人母子自相残杀,这是你做出来的事情吗?这是你吗,一个爱梅如性命的女子!”
梅妃气恼地一拍桌,“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教训?我是教训?”南砚初轻轻合上桃花目,半晌张开,说道:“不管我是不是皇后的儿子,我对她也没有感情,在我心里,初儿的母亲永远是你。”他说完,大步出去。
“若烟——”
“你闭嘴!”梅妃心里既堵得难受,又气恨不已,就算南砚初当她是亲生母亲,可她还是想要她的亲生儿子啊!她不可能不去找寻他的!
陆清华看着她,能理解她心中的纠结痛苦,握住拳头道:“若烟,当年是我负了你,如果你真想要做什么,就找我吧。”
“我要你帮我把我儿子找来,我要与他见面。”梅妃淡淡道,“当年的事,不许再提。”
二十几年前,陆清华与梅若烟都是殷实家境的儿女,自幼青梅竹马,两家也结了儿女亲家。
陆清华世家是皇宫里的太医,陆清华成人后,喜欢四处寻医问道,潜心学习医毒之术。
而也在此,他遇到了陆蝶的母亲,与她坠入爱河,退掉了梅家的婚事,而梅若烟,也一气入宫。
陆清华到了年纪后,辞去宫中太医之职,与心爱的女人隐世埋名在蝴蝶谷。
在梅妃逃出宫的时候遇上他,儿时相交,陆清华不可能不管,梅妃也信得过他,便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他,南砚初便被陆清华带去蝴蝶谷抚养。
而那时,陆蝶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陆清华与她相恋得十分顺利,陆家并没有人起反对意见,不知什么原因。
他们对梅家并不是十分满意,陆清华自己要求退婚,他们也就顺水推舟,所以陆清华是没吃过亏,在南砚初这件事上,也处理得有些偏激。
人往往都是如此,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们乐而接受,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们就不待见了。
很多拆散子女婚姻的父母,他们自己年轻时也曾轰轰烈烈爱过,可到了自己儿女身上,当年口口声声为爱付出一切的口号全然不见了,真是悲哀。
“等我伤好就给你办。”陆清华只得答应。
南砚初踉踉跄跄闯出院子,直走了好几个院子,才在一棵大槐树下停住,扶着树,眼前被什么氤氲住了。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苦得发渗。
他的身世居然会是这样,他平生最憎厌的女人竟是他的亲娘,而他一直爱戴思念的母亲,亲手造成了这个局面!
“啊——”南砚初痛苦长啸,捂住双耳,嘶声竭力!
他为了打倒皇后,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了替母亲复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全是一个笑话!南砚初痛恨得一掌拍在槐树上。
“砰,啪!”内力太大,大树竟生生折断,院子里尘土飞扬,一片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