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砚初看着满天木屑纷飞,握紧了拳头,眸光,划过一丝惨然。
“阿初,你怎么了?”
苏瑾璃不知何时已步入院中,看着那白衣侧影,寒气在空中流淌交集,眼光转到倒地的树上,她担忧地蹙起眉头。
是不是,南砚初又为了她的事情跟梅妃或陆清华闹矛盾了?
她听下人说南砚初从陆清华房间出来走向这个方向,她便跟着来,却没料到看到那样的一幕。
南砚初听到她的声音,心尖一颤,回过头来,看到苏瑾璃静静站在他身后,一股热泪想要涌上来,可他忍住了,上前揽住她,将脸贴在她小脸上,声线沙哑道:“璃璃——”
苏瑾璃环腰抱住他,任由他拮取自己的温暖,心头乱如麻。
她不想看到南砚初为了自己的事情和家人周、旋,还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她心里难受,十分难受,可她该怎么做?
还没有真正成婚,便已这样了,若是嫁了过来,她自然是不惧梅妃陆清华的。
可是阿初,他不开心,苏瑾璃缓缓伸手抚平他紧蹙的额头,眼里有酸意,他不开心,极不开心,可她,不舍得就此离去……
“璃璃,你真好。”南砚初低语,“让我抱抱。”
感受到苏瑾璃温柔没有拒绝的态度,他那恶劣到极点的心情竟似在慢慢平复,怒火,也在一点一点地熄灭,令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南砚初贪婪地留恋着她身上微香的体味儿,心里却仍在挣扎,他该怎么处理好这件事情,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欺骗伤害过他的人。
“璃璃,我想一个人静下。”南砚初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台阶,坐在地上。
此时春盛,天气暖和,不是很冷。苏瑾璃上前,自然地坐在他身边。
南砚初这个样子,让她看得无比心疼。
“阿初。”苏瑾璃看着他光洁的侧脸,长长的羽睫下那若有所思的桃花眸,那曾经令她疯狂的容颜,苏瑾璃猛吸一口气,心内酸酸涩涩,轻问:“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果那一天,没有在王府门前遇见他;如果那一场雨,她没有让吉祥去请他,和他做交易。
如果她没有接受清风,如果她没有去围场,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那一天,桂子十里飘香,秀枝摇曳,花瓣轻洒,如洁白的花雨洒落一地,他便站在那桂花树下凝望着自己。
长身玉立,墨发披垂,那样的潇洒不羁,那样的惊才绝艳,一双好看如天空繁星的桃花眸,就那样不经意地映进了自己心里。
南砚初依旧在沉思中,听着她的话略微一怔,唇角掠过讥诮的笑,他狠狠将指甲勒入手心,控制着颤抖的声音。
“是,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是个傻子,璃璃——”
他把头靠过来,苏瑾璃没有闪避,心,却如万箭穿过,疼痛钻心。
古代男人,到底是传统观念倨上,南砚初,他后悔了,后悔遇见自己。
但她知道,他依旧是深爱着她,那般地爱她,想要把她揉进骨血的爱恋,那是苏瑾璃在前世从来没曾期盼过的。
那一刻,她便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她都不会让南砚初伤心。
可是,他的伤心终还是因她而起,苏瑾璃啊苏瑾璃,你那么勇敢,那么坚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为何此时却不敢去面对?不是惧怕,而是那些人,是南砚初的至亲之人啊!
也许,她该离开,她该还他一片清静……
苏瑾璃抬头,凤眸内含着化不开的伤痛,穿过围墙——脸色蓦然大变!
苍寻那一张惨白的脸露在墙头,紧紧锁着她的眼光,剑眉凤眼,高鼻薄唇,眼神深邃。
看到她望过来,他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有笑容却没有笑意地消失在墙头,墙上的枯草轻微颤动,短暂的令苏瑾璃差点以为是幻觉。
苍寻,他终于找来了!想到那天客栈里的事情,她手心沁出薄薄一层汗。
南砚初心情正不好,如果此时让他看到苍寻找到南府来,定然不好。
苏瑾璃又看他在沉思中,便慢慢踱开步子,从后门出来,果然见苍寻没有离去,站在围墙底下,身影一瞬间便到了苏瑾璃面前。
苏瑾璃沉着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苍寻冷笑,“我死了,你便自由了?安全了?我死了,你脸上居然半点悲伤也没有!”
他有些气愤,拧起她的下巴,“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人,我是个鬼,你相不相信?我永远都不会死,也没有人能杀得死我,我将会永生永世缠着你!”
苏瑾璃的心底一颤,她后退两步,脑子有些乱。
放在以前,她并不信鬼神之说,可连她都能穿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苍寻他说他靠吸血为生,她亲眼看着他失去呼吸,却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一切是为什么?
苍寻松手,放低了声线,“跟我走,出了修月,永远不再回来!忘记那些你该忘记的人!”
苏瑾璃哧的一声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她平生最讨厌被别人威胁,他不知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苍寻这次的态度竟然没有强硬,而是冷然一笑道:“璃儿,你很快就在修月待不下去了,我等你。”说完,他利用轻功离开,背影没入转角。
苏瑾璃心中暗动,苍寻,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第二天,南砚初很早就出去了,他心情郁闷,而这些家丑,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跟苏瑾璃说,他的心态还未能调节过来。
今天是第二个月的月初,照例大赫天下,近一月内本该被判死刑的女犯全被押往偏远地方充作官妓。
而苏家男丁几十口,全被斩首于菜市口,苏暮因已早死,也将头颅割了下来在城门处悬挂了三天。
苏瑾璃不想救江萍和苏琼瑶,一个害死她亲娘,一个一直跟她作对,这些惩罚又是她们该受的!
可苏泽涛一早就在她房门前等她,他知道南砚初武功高,医毒好,在京城人缘极广,手下能文会武的也多,连宗人府的死牢都能闯,何况在半路救两个犯人!
但苏泽涛看得出来,南砚初并不想救瑶儿,而且谈到她时眼光中有着淡淡的厌恶。
他只能哀求苏瑾璃,姐夫被姐姐吃得死死的,只要姐姐开了口,那就好办了。
苏瑾离出来听了苏泽涛的话不语,南砚初一身玉袍从外面进来,他的脸色很差,薄唇上血色不足,大步走到苏泽涛面前,说道:“涛儿,我知你担心你母亲妹妹,今天一早女犯全部押出京,黑三去跟踪她们的行径。
可没看到她俩,打听的人说这两人因是机密要犯,会秘密安排。所以你苦恼也没用,谁知道皇上把她俩打发到哪去了?”
苏泽涛心顿时凉了,秘密安排……这天下之大,他要到哪里去寻找她们?
“你说的是真的?”他直觉相信南嚣尘,可事关重大,又问了一遍。
“你最好不信。”南砚初挑眉道。
苏泽涛脸微微一红,道:“我信,姐夫,谢谢你。”
苏瑾璃心中也很惊讶,让黑三去查看犯人的行踪是她的安排,她怎么可能让江萍安然无恙地离开京城呢?
可没想到,皇上竟是这样的安排!是一早就算好相府有门生故人在半路出手劫人吗?
直到身边无人了,南砚初才凝视着苏瑾璃道:“瑾璃,苏琼瑶确实被另安排了,但江萍,在我手里。”
苏瑾璃怔了一怔,看着他憔悴不堪的面庞,素手摸上他的脸颊,温柔不已,慢慢道:“没想到你把我也骗到了,瞧你这几天累的,尘,照顾好你自己,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听着她喃呢有如情语的声音,南砚初的薄唇竟然不自觉地扬上,他这几天,心真的很累很累。
他偷偷取了梅妃的一滴血,想过几天去皇宫,在皇后、修璟衍与修景昌身上各取一滴血,他要利用验血之法,确认自己真正的身份!
那时,他再告诉璃璃,如果事实真是如梅妃所说一般,那他要怎么做?
南砚初反手握上她的柔荑,道:“苏家乃朝廷重犯,就算是女犯,也不会跟其他犯人混一起。
所以昨夜,我就命黑三几个将江萍从宗人府大牢劫了出来,宗人府丢失了重犯,而且只差这一夜,他们不甘心声张出去,找了个死尸代替江萍,把江萍自缢的死讯报了上去。
璃璃,我知道你恨江萍,她害了你娘,你一定想要亲手处置她。”
苏瑾璃微微一笑,语气加重了点,“是啊,我是想要亲手处置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笑得纯洁如天使,说出来的话却如魔鬼般,然而,看在南砚初眼里,却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他宠溺地将她揽住,低声道:“痒痒粉,毁容药,在冷水里泡澡的药,浑身溃烂的药,我放了很多样在密室里。
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命抵一命,她当初怎么折磨你们,你就怎么还回去,天经地义。”
苏瑾璃环住他的脖子,笑得极为灿烂。
她知道南砚初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但对于坏人,他一样不吝惜手段。似乎这点,与她自己挺像呢。
过了好多天,苍寻都没来找寻她的麻烦,这让苏瑾璃十分纳闷,而这段时间,密室里的江萍也经历了她这一生最痛苦的折磨,能自缢的东西全让她收走了。
可结果,江萍在浑身溃烂生疮、疼痛不堪的情况下,无力承受更多的痛苦,死在了床上。
她的相府夫人梦,她欠相府正牌夫人荣华,欠苏瑾璃的,一切的一切也便过去了。
而南砚初,也收集了几方的血液,结果出来,再一次让他愤恨,果然是真的!梅妃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梅妃不是他的生母,纵然她是想利用自己为她复仇,可当年在外乞讨,梅妃也护过他,又将他托付给陆清华学了一身本领,师恩如天,因着陆清华的关系,他也不能迁责于梅妃。
毕竟,这些年皇后做过那些狠毒的事情,南砚初也很庆幸,他没有长在皇宫,长在皇后身旁,对于这个生了他的母亲,他没有半点感情,这件事也没打算公开,但也不会再与骆记做对了。
南家,他该准备放弃,南家成了他与璃璃在一起最大的障碍。
从此后,一剑傍身,他要与他最珍爱的女人浪迹天涯,师父、母亲,师妹,都烟消云散吧,这笔享用不尽的财富,留给他们,以报师恩;
他南砚初这辈子只要苏瑾璃一个人,那个早已深深刻进心里的宝贝,有她,万事足矣。
春天,大地扶苏,万物生发,他要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共看百花盛开,黄莺娇鸣;
夏天,他们住的地方应是绿藤环绕,荫凉袭人,他要与她,睡在星光沉天之下,让上天见证他们的深情;
秋天,桂子飘香的季节,他要与她,荡一片小舟,在雪白的桂雨碧湖中游行,他仗剑,她跳舞,美之极矣;
冬天,在他们的小屋子里,燃着暖暖的火盆,看窗外大雪纷飞,在屋内写字,画画,兴致勃勃地谈论。
南记一张大面额银票,便可供他们奢侈地度过一生,当然,还缺少了些什么,孩子!他要与璃璃不停地努力,生好几个孩子,每天享受他们嬉闹膝下,其乐融融。
南砚初想得极为美好,含着笑意去找苏瑾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