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赫说的没错,离开安王府确实需要花些功夫,哪里需要快速通过,哪里需要稍作停顿,李尝浅都一无所知,在深夜中古赫带着少年在府中穿梭行进。
比预想要顺利,在两人离开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在越过最后一道围墙之后,李尝浅才敢重重呼出一口气。
“你打算去哪?”古赫问道。
“说实话我不清楚,但现在我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了,我只能去西域。”李尝浅被皇帝通缉,又在安王的地盘不辞而别,看来中原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西域是个好地方。”
李尝浅不知道古赫的结论从何而来,但他庆幸自己起码不是孤身一人。
武威城不大,出了安王府没多久就看到了城门,两人本想着从城墙翻出去,但城门卫此时正在呼呼大睡,最终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武威城。
虽然中原此时正值初春,但在这西北地界少年还是感到寒冷异常,两人在商道上行走,希望第二天运气好能碰上个客栈,并买上两匹快马。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借着月光李尝浅能看清楚每片雪花的轮廓,和山庄上的雪并无二异。
少年伸手接住缓缓飘落的冰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暖意,这种奇妙的体验让他感觉不真实。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里面休息会吧。”古赫的话打断了李尝浅的浮想联翩,少年这才注意到雪已经越来越大了。
等走近两人才发现亭外还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已经有了薄薄积雪的地面,双手环抱胸前,身体似乎正因为寒冷而发出不自觉的抖动。
如果不是因为覆盖在脸上的黑布和身旁笔直竖立在地面上的长刀,李尝浅可能会邀请他一同进入亭子聊上两句。
但这是对方的地盘,少年没有主动发出邀请的资格。
两人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长刀反射出来的银光有些刺眼,搞不清楚是月光还是刀光。
雪花飘落在刀身也只能无奈滑落,锋利的刀刃不允许任何外来之物的附着,就算是滚烫的鲜血想必也是同样的结果,这是一把好刀,少年在心中想道。
“即使来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忍受这里的寒冷和干燥,我想念家乡的天气,你们肯定也是一样吧。”蒙面人开口了,声音沙哑,目光依旧看向地面,但明显是在对二人说话。
“是挺冷的,风吹到脸上像被刀子割。”古赫感同身受,对蒙面人的说法表示赞同,说完又把手往袖口深处收了收。
李尝浅倒没有搭话,他在思考蒙面人口中的家乡是指哪里。
蒙面人动了,掸了掸身上那层薄薄的积雪,和初次见面的凌厉不同,这次多少显得有些疲惫,让李尝浅恍惚间产生了错觉,好像对面不过是一个垂老之人,而此时正拄着拐杖尽力站起来。
古赫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也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他只是被蒙面人缠满全身的黑布吓到了。
李尝浅握紧去尘,打起十二分精神,消除幻想,提醒自己对面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绝不可掉以轻心。
示弱并露出破绽实则是精心设置的陷阱,这是比武中常用的技巧,更不用说少年已经在来幻楼中见识过蒙面人的本事。
“小心,你找机会拍他一掌,实在没机会的话就跑。”李尝浅小声说,古赫听罢挑了挑眉,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蒙面人伸手握住刀柄,缓缓将长刀从地面拔出。
天地为鞘,李尝浅能感受到滚滚的杀意扑面而来。
第二次交锋,李尝浅尚能保持冷静,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下山之后的所有经历,那象征着平静生活的结束,少年无时无刻不怀念云顶观。
直到师傅离世。
愤怒不会无端产生,就像人不会生来就洞悉世事,但在历经生死之后,李尝浅仍保留赴死的勇气。
手握去尘,无思无想,某一瞬间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醒身阁,那是师傅教自己剑法的地方。
在古赫看来,李尝浅有些随意了,这不像他,毫无杀气,眼神还不如和自己比武时凌厉,古赫打算择机出手,能救则救,不能救就自己先跑,这不并代表自己怯懦,只能说天道如此。
蒙面人拖着长刀慢慢走向二人,每走一步古赫的心跳就快上一分,他的手心开始出汗,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向李尝浅。
少年一动不动,眼神也不知望向何方,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开始慢慢松弛,看上去似乎在发呆。
“喂?”古赫不得不做出提醒。
遗憾的是蒙面人并没有因为对手的反常而停下脚步。
在李尝浅完全松开剑柄的一瞬间,蒙面人迅速向二人冲来,速度之快令古赫大惊失色,一时间乱了方寸。
但同时,古赫发现身旁的伙伴也消失不见了。
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注意到李尝浅的反常,更不用说此时此刻正面交锋的对手。
但蒙面人知道少年这种反常的状态来自于何处,他也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所以他决定抓紧时间。
和蒙面人所料一样,在少年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那一瞬间,李尝浅的身体和剑同时动了。
少年很清醒,清醒到能回忆起和如也比武后她不服气的神情;师傅被苦悟的匕首刺入身体后露出的释怀笑容;还有安王在拉拢西域势力时所表现出的不耐烦与厌恶......
内疚、悲伤、亢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少年沉浸其中,他有点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剑法上了,只能任由去尘带着自己迎战对面几乎毫无胜算的对手。
可能就到这里了吧,少年在心中想到。
在古赫看来,这场本将你死我活的决斗不免有些虎头蛇尾了,他在后退两步之后停住了脚步,满脸疑惑。
李尝浅和蒙面人刚开始向对方冲去的速度都很快,虽然少年在气势上略弱于对面,但始终没有停止前进步伐,直到两人间的距离仅剩五步。
时间在一瞬间静止,李尝浅骤然停下,而对方则高高跃起,身躯化刃,刀尖直指李尝浅颅顶。
少年恍惚间觉得这一招似曾相识,但来不及多想,李尝浅本能向上递出一剑,分不清楚是进攻还是防御,刀剑相触即分,发出刺耳的鸣响,似乎是在因刚刚短暂的交手而意犹未尽表示不满。
与蒙面人的信手一击相比,李尝浅要仓促许多,这是一种在和师傅练剑时才有的感受,像小溪面对汪洋。
蒙面人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
少年拉回了思绪却拉不住对方那一刀的汹涌内力,只能站在原地开始调整气息。
所幸蒙面人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同样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着零零星星的雪花从空中落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灵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吗?”
李尝浅听不出对方是在反问自己还是在羞辱自己,他虽有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少年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口舌之快决定不了局势的走向。
“你不求饶吗?”蒙面人沙哑的嗓音让少年感到不耐烦。
“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没等到李尝浅回答,一旁的古赫小跑到少年身边。
“有意思,两个道士。”
还没等李尝浅和古赫反应过来哪里有意思,蒙面人继续开口说道:“西域本就凶险万分,尤其是现在,你们的到来更是火上浇油,最好别死的太快,不然天下都要看灵渺的笑话了。”
李尝浅的气息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继续出剑,但他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对方的杀气了,只能咬了咬牙,既庆幸又有些惋惜。
“前辈言重了,我们不过是两个小角色。”西域虽素有江湖人士聚集地的说法,不过李尝浅并不认为两个小小的道门遗孤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蒙面人转头看向武威城的方向:“你们得走了,安王可不会像我一样高抬贵手。”
李尝浅有些意外,不明白蒙面人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是安王的手下吗?
古赫倒是反应很快:“多谢前辈提醒,我们这就动身。”边说话边拉着李尝浅往前走,生怕蒙面人忽然反悔。
“等等。”身后传来声音。
刚刚还在默默庆幸能逃过一劫的二人,这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叫曹谷川,也是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