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觉得江淮走得很慢,江淮也确实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在竹内的心上
江淮走到水池旁,手里的碗慢慢倾斜,他特意让出身位,给竹内看个清楚。
竹内的呼吸骤然加重,碗里鲜红的血顺着碗边一点一点的流下来,滴进水池摔出朵朵鲜红的血花。
“给我!给我!”竹内突然从地上跳起来,隔着木栅栏徒劳的挥舞着双手。
“说你的计划!”武藤生见时机成熟,赶紧让他说出计划。
“你让他停手!我就说!”竹内忍不住了哀嚎着让江淮停下。
江淮停下了倾倒的动作。
“说!”武藤生一拍桌子。
竹内呆呆的看着江淮手里的碗,一滴血从碗沿滑落,顺着碗壁一直滑到碗底,在碗底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纵身一跃,摔进水池。
“我下一步的计划是......”竹内低下头,慢慢的说。
“我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哈哈哈哈哈哈!”竹内突然犯病一样从地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的看着江淮和武藤生“我不想喝血了!啊哈哈哈,那碗血你们就留着当个纪念吧!哈哈哈哈!”
尖锐疯狂的笑声不停地扎在江淮和武藤生的心里,江淮看着碗里逐渐凝固的鲜血,又想到刚才在自己怀里虚弱的清宫。
“啪!”江淮将碗摔在脚下,一脚踢开大门,掏出枪对着竹内,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
“你杀了我啊~你不敢。”竹内坐在地上,看向那滩血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滩呕吐物,眼睛里充满了厌恶。
江淮看着他的眼神,刚才强行压下的怒火又烧了上来。
他调转枪头,对准门锁打空弹夹,在武藤生和十几个军官的面前一脚踹开铁门,拎起竹内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
竹内还想掏出小刀片,却被江淮抢先掏出折刀顶在他的小腹“不想自己开膛破肚就给我老实站着!”
竹内看着江淮的眼睛“够胆量你就来啊,我也想看看我自己的肠子是什么样子的!”
“江淮。”武藤生突然出言叫住江淮。
他知道江淮真的能做出这种事,甚至江淮恨起来比这个竹内还要绝情一点。
“他还有用。轻一点。”
江淮才不想轻一点,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个神经病弄死简直再好不过。
江淮伸手用刀一格,将竹内手里的刀片卸下,自己也收起了折刀,揪着竹内的头发在木栅栏上狠狠一撞!
竹内捂着额头在地上打滚,江淮捏着手指,在他身旁蹲下“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神经病,我也不管你上面是谁,既然来了军政部,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把计划说出来。你不是喜欢待在牢房里么?我今天也让你尝尝住在这里的代价!”
武藤生看着暴戾的江淮,心里突然有些打怵。
这小子平时看着也就是个下手狠毒的主,没想到他比竹内更无法无天,当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殴打官高他一级的长官。
但是武藤生也不想管,他握着椅子扶手,指节发白。要不是死死的捏着椅子,他现在真想进去和江淮一起对竹内施暴。但他是一部之长,还是日军的中将,这点定力还是要的。
竹内捂着额头,磕破的额头流出血来,淌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好喝么?”
“好喝,好喝,哈哈哈哈。”竹内不愧是疯子,完全没有挨打喊疼的觉悟。
江淮看着他疯癫的样子,点了点头。
“好,好喝是吧。”
他拎起竹内,强迫他站直,然后微微蹲身,一套组合拳完完整整的打在竹内身上。
江淮毫不留情,打到最后连武藤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江淮喘着粗气,看着地上不停喘息并且发出尖锐笑声的竹内,这家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刚才捂着额头在地上翻滚应该只是心疼自己的血。
江淮一把拽下自己的领带套在竹内的脖子上,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计划!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即使你今天死在军政部里,我江淮也有办法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好啊,我的计划很简单。”他转向武藤生“不知道武藤将军还记不记得我带来的那一小队士兵?”
武藤生突然皱起眉头,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记得。他们怎么了?”
“怎么了?哈哈哈哈,你想想我是哪支部队的人啊?”竹内的话语中夹杂着他尖锐的笑声。
“混账!”武藤生拍案而起。“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哈哈哈!”
“江淮!快!他要在我北平城里放毒!”
虽然江淮很不满武藤生将北平城称为‘他的北平城’。但此时也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江淮扔下竹内,一边跟着武藤生往外跑一边喊“给我看住他!他要是跑了今天谁也别活!”
“他们小队开着卡车来的,北平城里卡车没有太多!你带人城东,我带人城西!赶快!我要那些地下组织的人活着被抓过来!”武藤生向江淮大吼,同时挥舞着铁锤敲响紧急集合的大钟。
军政部里的军官不论职位大小全数集合在军政部操场,由柰子也暂时扔下虚弱昏睡的清宫,跑了过来,又被武藤生和江淮呵斥委屈的跑了回去。
“全体军官将士分成两队!一队跟着我,一队跟着江淮!在北平全城搜索两辆绿色军用卡车和一个小队的日军!”
武藤生不愧是治军好手,虽然平时的军政部里军官一个比一个懒散,每天午饭后还解开腰带敞着肚皮互相遛弯吹比,但真到了紧急的时候,懒散的家猫们变成了嗜血的猛兽!
江淮开着军用的越野车,在北平的大街小巷里挨着街的跑,发动机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江淮索性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尾喷出黑烟,在轰鸣声中,江淮远远的甩开了身后的军官们。
江淮到北平也有四五个月了,但是对北平城的构造还不是很熟悉,只能一味的胡打乱撞,他甚至路过了孙先生和小黑所在的院子,他没有停下进去提醒两人北平的状况,而是直接驱车开了过去。
早一秒都能救下更多的人,现在不是考虑稳定救两个人还是冒险救更多人的时候。
本应该在监狱里的竹内此时站在军政部的门口,兴奋的搓着双手,他的身后,一个士兵背着原本应该沉睡在由柰子办公室的清宫绫子,竹内有些失望的看着由柰子办公室的方向“真想用你作为我的棋子啊。”
他示意士兵送来什么东西,士兵点点头,取来了两套防化服,一套递给竹内小次郎,另一套则套在了清宫的身上。
“我们走吧,好戏要开场了。”
他和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士兵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宅院前,一间江淮无比熟悉的宅院。
一辆带帆布的卡车停在院子里,院子中间的枯树下,绑着两个堵着嘴不停挣扎的人。
小黑,孙先生。
竹内摘下防化服的帽子,露出自己的脸,他一反刚才冷静的样子,又变成了神经质的怪胎。
他拎着一把刀,在两个人面前走来走去,一蹦一跳的。
“你们两个,应该就是江淮的朋友了对吧,他的,秘密联络员?”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里的刀。
他指指那边的卡车“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嘛?”
两个人被堵着嘴,说不出话。
“哦,我忘了,你们两个现在还不能说话。”竹内并没有为两人解开嘴上束缚的打算。他接着自言自语。
“车里面呢,是我们最新研究出来的‘路易氏毒气’,爆炸之后,只要皮肤沾染上,就会被烧伤,是很严重的毒气哦!”
小黑和孙先生还是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现在呢,需要两位帮我做一个有关人性的实验,我相信两位一定是愿意的对吧。”
竹内将手里的刀扔在院子中间,又示意士兵扔下一套防化服。对两个人说。
“一把刀,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穿上防化服,但是穿上防化服的前提呢,就是杀了另外一个人。当然你们也有另外一个选择。”竹内为两人开出条件。
“只要江淮进这个院子提醒你们有人要放毒气了,我就放了你们所有人。”他将两个人的束缚解开,摘下了嘴里堵着的布。
旁边的士兵纷纷隔着防化服举着枪对着两人,只要轻举妄动,就是乱枪毙命的下场。
竹内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一分,我将在三十分整的时候,释放毒气,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尽情的厮杀或者等待江淮来提醒你们。”
武藤生摸着自己慌乱跳动的心,脸色铁青的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上,不停的催促他旁边开车的副官。
“快点,再快点!”
副官也知道事态紧急,不停地轰踩着油门。汽车的排气管冒着蒸腾的烟,在北平城内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将军你看!”副官突然指着车子外面。
武藤生身体一震,顺着副官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十几个人簇拥着一辆军用卡车,在北平城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每到一个路口就有几个士兵从车上拿出几个圆筒状的东西,放在路口处。
武藤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这支十几人的小队都穿着统一的防化服。就连开车的司机都不例外。
副官狠狠地踩下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越野车牢牢的挡在了卡车的前面。
武藤生拿着自己的将官刀从车上下来,身后由军政部的军官和卫兵组成的部队迅速的将卡车和穿着防化服的士兵包围。双方都端起了手里的枪。
形式骤然紧绷。
司机举手示意自己不想反抗,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武藤生面前,隔着防护服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
“那你的裹尸袋子给我摘下来!”武藤生大怒,对方虽说对他敬礼,但是却连防化服的帽子都没有摘下来,隔着防毒面具看着武藤生,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武藤生虽然暴怒,但是他对面的司机却老神在在的看着他,没有一丝想摘下面具好好看着武藤生的想法。
“我命令你们你们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武藤生难得的摆出了中将的样子。
“我们直属于竹内中佐,您没有权力指挥我们。”防护服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少他妈跟老子在这放屁!”武藤生伸手给了防化服一巴掌,打的防化服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武藤将军,您就是动粗也没用,我接到的直接命令就是在北平城内安放并引爆这些毒气弹。您要是没有行动终止的文件,就无权干涉我们的行动。”防化服虽然被打,却没有生气,隔着防化服上的眼睛看着武藤生,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文件?老子告诉你这就是文件!”武藤生从腰间拔出手枪顶在防化服的头上。
“您今天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计划还会照常进行。”防化服不信武藤生敢直接一枪毙了他,向前一步顶着武藤生的枪口。
武藤生见一个小小的小队长也敢跟自己叫板,再加上今天被竹内那个王八蛋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呢,这还正好有个自觉高人一等认真执行任务的愣头青顶上来,心里简直想仰天长笑。
“砰!”武藤生扣动扳机。周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些穿着防化服的士兵们看着自己的队长软软的倒在武藤生的脚下,血顺着防毒面具的空隙中流出来,侵染了武藤生铮亮的军靴。
“现在,把你们放置过的所有毒气弹都给我找回来!丢了一个,你们统统都得死!要是谁敢引爆,你也可以试试!”武藤生正好借着愣头青的死,向他手底下的人威胁。
军官们用枪指着毫无战意的防化服们去收集炸弹,武藤生和副官坐在越野车里抽着闷烟。
“也不知道江淮那边怎么样了,找到毒气弹没有。啊对了,快,发信号。”武藤生抽着烟,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叫旁边的副官。
副官正美滋滋的抽着武藤生递来的烟,心里还觉得老子今天居功甚伟,完全将信号的事情忘在脑后,武藤生这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掏怀里的信号枪。
烟青色的信号弹拖着尖锐的声音射向天空。
正在急速行驶的江淮猛一抬头,看见天上的信号弹,心里放松了许多,转而低下头继续轰踩着汽车的油门。
竹内抱着昏睡的清宫,嘴里轻声的唱着他家乡的民歌。不时的看着手腕上的表。
小黑和孙先生还在僵持,但孙先生已经放下了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却还紧紧的握在手里,生怕小黑一把抢去了结他自己的性命。
“现在距离我们引爆炸弹,还剩十分钟!”竹内突然向小黑和孙先生挥舞着手腕上的手表。
“小黑......”孙先生想和小黑在临死前多说两句话,却被小黑打断。
“先生,相信江淮,他一定会来提醒我们撤离的。我们谁都不用死。”小黑面色沉着,静静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江淮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卡车!
他可没有副官那么好的脾气,相比于副官的逼停,江淮的做法更加粗暴,他驾驶着越野车,直直的撞向卡车的车头!
江淮跳下冒烟的越野车,掏出手枪指着车里的驾驶员,示意他下来。
卡车身后的士兵们也都包围了上来,手里的枪指着江淮。
刚才被江淮甩在身后的军官和卫兵们此时也赶了过来,又包围了竹内的士兵们。
整个街道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你无权干涉我们的计划,除非你有终止计划的文件,否则......”小队长还是一样的说辞。
江淮话也不说,直接叩响扳机。子弹带着风声从小队长耳边掠过。
“我只说一次,带着你的人,把放出去毒气弹都给我收回来!敢引爆一个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呛死在粪坑里!”
小队长眼中阴晴不定,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对死亡的畏惧战胜了任务,挥挥手示意自己的士兵,灰溜溜的回去回收毒气弹了。
江淮从兜里摸出信号弹射向天空,心里的包袱终于落下。
如果真的按照武藤生所说,竹内带来了两辆卡车,和一个小队的士兵,现在这两辆卡车都已经被找到,两队士兵也悉数被缴获,江淮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江淮手有些颤抖,差一点就害得北平城里生灵涂炭,幸好这个疯子的计划不是那么周密,要不然北平城说不定真的就被这个神经病给炸了。
江淮靠在车上抽着烟,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江淮心中突然一紧,突然有种寒毛乍起的感觉,这是江淮在死亡线上无数次挣扎锤炼变得无比敏感的第六感。上次清风寨被炸的时候,江淮也是靠着这种感觉才能提前提醒众人,虽然最后只有他和顾凝冰活了下来。
明明两辆车都被拦截住了,毒气弹也都尽数收回,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完成了任务,就算说是大获全胜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股心悸的感觉却迟迟没有退散,反而越来越强烈。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淮扔掉抽了一半的烟,靠着车绞尽脑汁的回想着最开始的事情。
整件事情环环相扣步步皆封,几乎没有破绽,要说破绽也就是没趁着骚乱一刀捅死那个神经病。其他的......
巨大的恐惧在江淮心里炸开!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他和武藤生都被竹内牵着鼻子走!
自从竹内一味的庆祝自己旗开得胜开始,主动权看起来是在江淮手上,但其实一直被动接受的也是江淮和武藤生。竹内的计划一开始就制定好了,从江淮在监狱里匆忙跑过的时候他就已经盯上了江淮!
“赶紧通知武藤将军!回军政部!上当了!”江淮一跃而起,钻进另外一辆越野车里,告诉身边的军官。
“你们赶紧去通知,上来两个人跟我回军政部!”
在场比江淮军衔大的军官也有不少,但此时江淮面目狰狞,仿佛大白天见了鬼一般,赶紧有两名军官钻进车里。
江淮发动汽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快点!再快点!你仪表盘上不是他妈的写着70吗?
就你这速度你还70,说你比王八跑得快都他妈的侮辱了王八!”江淮在心里不停地咒骂,恨不能手里握着的不是汽车的方向盘,而是飞机的操纵杆。
越野车发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横停在军政部门口,江淮一脚踢开车门,直直的往军政部里冲。
门口两个站岗的卫兵看着江淮冲过来,下意识挥手想拦,却被江淮用力推开。
“滚!”
身后两个落后的军官哭笑不得的扶起两个满脸委屈的卫兵,帮他们拍了拍身上的灰,才跟着江淮的步子跑进军政部里。
江淮一路推开好几个拦路询问的卫兵,颇有一种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的气势。
两个军官就在他后面连连安慰被江淮推到或者干脆一脚踹在地上的卫兵。
江淮跑到监狱大门的时候,突然刹住脚步,愣在原地。
门口的卫兵全都消失不见,按着武藤生的管理,即使紧急集合的时候,寻常守门的卫兵也不会跟着一起集合,这样就算军政部全军出动,也不至于变成一座空城。
但是现在监狱正门本该站岗的两名卫兵和里面四名流动巡逻的卫兵统统不见了,监狱里出了犯人们的哀嚎以外,再无别的声响。
江淮摸出手枪,小心翼翼的进入监狱内部。
监狱里面本来还有几声哀嚎,但当江淮握着枪进来之后,几个捂着伤口的伤员也忍住了嚎叫,捂着伤口偷偷的吸气。
江淮一路摸到竹内的‘房间’,终于看到了几个卫兵的尸体。
几人死状都无比相同,江淮踹开房门,检查他们的尸体。
伤口都在脖子处,均是被什么轻薄锐利的东西划开了大动脉致死。
江淮见过的,能造成这么细小的伤口的,也就只有竹内那把差点将武藤生开膛破肚的小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