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对她......吗?
可是,无论多好的人,能给出的东西,不总是都那样吗?
叶青釉心中不置可否,眼中却适时滑落一大颗泪水,她低下头,死死的捏住宽大的毛毯,轻声道: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好不好,我只想要,只想要吃饱饭就可以。”
她正是抽芽的年纪,虽然不至于皮包骨,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也远比一般十二岁的小姑娘要瘦弱的多。
如此的身形,再加上华夏人最有执念的‘吃饱’,当即就让周遭人的眼睛更红了一些。
除了叹息,没有人开口,叶青釉有些吃不准,想了想,又加了一把火,她动了动刚刚没被赵一妻子注意到的鞋子,将脚抽了出来,露出内里缝补过数次,但又反复开裂的痕迹。
叶青釉轻声道:
“如果可以,我还想换一双新的鞋子......”
没有人接话,回应她的,是赵一妻子那一声宛如被人踩了肝脏的啼哭声。
那个温婉的女人毫不犹豫的抱住了叶青釉,继而便是嚎啕大哭。
叶青釉有几分愣神,也有几分不可置信,极慢,极缓的伸出手去,做出既想,又不敢触碰对方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痛。
李老爷子顶着通红的眼,拍了拍自家大徒弟的肩膀:
“老大,这小姑娘真的不容易,你与阿芸就留下她吧!”
“这孩子的天赋你也是知道的,阿芸因为从前那事,本就有些郁结在心,有她在,你也不用担心阿芸再次做出傻事......”
赵一坚定的点了点头,黑框眼镜上全是雾气:
“我明白,师父。”
“不为从前的孩子,也不为什么天赋,哪怕只是个寻常孩子,如此境况,我们都该能帮就帮的。”
......
一句简单的言语,几个年纪不同,却刚好‘阴差阳错’都偏袒叶青釉的人。
一个......改变叶青釉一生的决定。
叶青釉之前,从未想过,原来一切能够如此简单。
她的人生,就好像是一朝一夕之间,便从极为艰难的困难模式,走进了对一切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简单模式。
她只要坐在沙发上,就会有芸姨与赵叔给她安置好一切,丰盛的饭菜,可口的水果,甚至如果不是她坚持,连澡芸姨都要帮忙洗。
这种好,令叶青釉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直到夜晚来临,她躺在一个全新,温暖,舒适的房间。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才如柔软的床垫一般,缓慢的在她身下凝聚成形。
是的,房间,一个全新,温暖,舒适的房间。
刚刚入秋的时间点,芸姨还给她打了暖气。
那暖气还不像她曾在北方看过的普通暖气一样,有冗余的暖气管,或是空调机,甚至还是叶青釉没有见过的中央集成供暖。
不一样,和冷冰冰,充满湿气的阁楼,很不一样。
叶青釉躺在黑暗中,第一次有些不适应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那种感觉,那种自己是个老鼠,只会偷窃的感觉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这个房间.....
从前是芸姨和赵叔从前女儿的房间吗?
自己是否如鸠占鹊巢之鸠一样?
那孩子是死了?
那她长得与那孩子像不像?
以后那对夫妻都会这样对自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生于此,替代掉那个孩子呢.......
叶青釉直视黑暗,脑中纷乱的念头层出不穷,直到她听到房门处传来细微的动静。
几乎是瞬间,她就闭上了眼睛,等房门被打开,方才像被吵醒一样,撑起了自己的头。
夫妻二人拎着东西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显然是刚刚采购回来,见到她迷迷瞪瞪的模样,都是一愣。
芸姨将东西放在叶青釉的床边,笑着摸了摸叶青釉的脸,方才开灯,又一点点的从包里翻找东西出来:
“我原先还以为你换了地方睡不着,特地去买了个晚上照明的小夜灯,老板说这种灯不像平常照明的灯一样亮到刺眼,却可以晚上睡觉时没那么黑......我害怕你怕黑。”
“这个是....什么什么公主的床单,阿姨脑子不好,长期吃药,记忆有点差忘记了,青釉自己看看是不是喜欢?”
“还有,还有.......”
芸姨向着赵叔招手,赵守钱立马从一个极大的袋子里翻出了一个缠绕着一圈圈蕾丝,一圈圈灯带的.....床幔。
床幔之花里胡哨,饶是流浪多年的叶青釉,也是第一次看见。
叶青釉一脸空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但夫妻二人,显然是将她的表情看成了惊喜。
赵守钱从工具箱里面掏了掏,掏出一把冲击钻来,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骄傲:
“青釉放心,叔马上就能给你搞定。”
他小心的搬来一个折叠梯,量了量位置,就开始打钩子,准备将华丽冗杂的床幔挂在叶青釉床的正上方。
叶青釉的表情仍然是一片空白,直到有一大张白色的遮尘罩盖住了她的视线。
芸姨头顶遮尘罩,将自己下方的叶青釉仔仔细细的遮掩住,正要松一口气,抬眼便看到了叶青釉那双一眨也不眨的黝黑双眸。
芸姨心软成了一滩水,柔声解释道:
“你赵叔打钩子挂床幔,钻头打进墙里面,会有灰尘的.......”
“青釉乖,等等马上就好啦。”
温柔到滴水的语气中,叶青釉张了张口,有些突兀的轻声问道:
“从前,没有钩子吗?”
这当然不是叶青釉真心想问的,她真正想问的,其实就只有一句话——
这个房间从前的旧钩子呢?
难道没给从前那个孩子打过钩子吗?
从前没有,独独....独独给她的吗?
冲击钻的嗡鸣声中,芸姨不知是有些没听懂,还是压根就没有听见。
她的声音极轻,极缓,带着南地特有的柔和语调,像在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
“青釉乖,马上就好。”
“往后,往后咱们会有新的床幔,新的鞋子,新的学校,新的一切.......”
新的。
一切都是新的。
不是用谁的旧的,而是,一切都是新的。
就像,她不必顶替谁,也不必成为谁的替身,她就只是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