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子山七绕八拐,要是外人来还真得迷路,不过李辉去的熟了,还真没多费劲就在一个断崖处找到了他们。
这个断崖是他们每年都要来祭祀山神的地方,他和林木以前一起来帮过忙。
奇奇怪怪,他们来这干嘛?
李辉躲在树后面,找了个平坦些的位置,吹了吹被刮得发疼的手。四处看了看,还没看到玉玉和李军。
倒是四爷和几个老家伙一起背着他,都穿着身黑色镶金丝衣服,看不清楚什么表情,隔的有点远声音也听不见。
王志勇那玩意也在,还在地上晕着,身上的衣服被换的干干净净。
这是要干嘛呢?
李辉越发好奇了,决定继续看看先。他要是现在出去铁定得被赶下去,没准还挨揍呢。
四爷面色严肃,两个壮硕的男人拿绳子绑在王志勇身上,满身的肥肉被勒了出来。
“老神仙!我王四压族里的不肖子孙王志勇回来认错了!”
四爷一行人恭敬地跪下,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断崖扬起沙尘,四爷那群人的身影被笼罩住,过了许久也没消散。
李辉什么也看不清,他心里好奇地厉害,想再下去一些,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唔唔!”
李辉的身子被一双铁手牢牢扣住,嘴巴也被捂住。
他拼命挣扎,衣服被一个断枝勾住,划拉一下袖口破了大半。
他挣扎间别过脸,眼睛猛然睁大。
黑乎乎的男人全然没有平常的呆傻,一双眼睛锐利的像矫健的雄鹰。
男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李辉的身上,也不在意他的震惊打量,依旧死死盯着那一团土黄色。
虽然周围浑浊不堪,但里面的人却还是能看清。
四爷点了点头,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抬着王志勇把他放到断崖边上,抽出一把刀在王志勇身上用力划了一刀后就快速退到四爷身后。
钻心般的痛感让昏迷的男人痛苦地扭曲起来,在场却无一人心软。
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一股腥臭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鼻腔,伴随着一股兴奋的怪吼,不禁让人头皮发麻,后脊发凉。
“老神仙!镇子里丢了个娃娃,劳烦您老人家帮忙找找!”
说着,四爷拿出了一个兔子娃娃放到地上,不一会,娃娃烧了起来,灰烬变成了两个字——南溪!
看见这两个字的人脸色都沉的吓人。
灰烬落到地上,沙尘消散,原本断崖面的王志勇消失不见了,只有地面混着血液的碎衣可以证明曾经他的存在。
“走。”四爷沉声道。
一群人像平常一样走下山。
夜深了。
花南以种植为主,空气质量一向好。夜晚即使没有灯光,凭借繁星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辉辉,辉辉,醒醒。”
李辉迷糊地睁开眼睛,天黑沉沉的,好像是奶奶。
他怎么了?怎么晕乎乎的?
李辉撑着地起来。
“你怎么在地上睡?困了你不会跑回去睡啊?”
奶奶心疼的把李辉拉了起来坐下,有些好笑,平常不是挺机灵的吗?傻小子。
李辉脑子发懵地看着浮现在眼前的画面,他好像看到刘撇子了。
不,不是刘撇子,刘撇子是傻子啊。
“怎么了?快回去吃饭吧。”
李辉奶奶见他还在发懵,在他眼前挥手。
“奶,我好像看见了刘撇子。”
“做梦了吧?快,和奶回去吃饭。”
“嗯 ”
“回去吧,奶做了你爱吃的菜。”
李辉现在脑子很乱,胡乱点了点头,跟着他奶走了出去。
天已经很黑了,很多人家都熄了灯,安静的不像话。
回到家,李辉胡乱扒拉了几口就洗了澡睡下。
半梦半醒间,李辉忽然睁开眼睛,啪一下打开台灯看了眼胳膊,下床穿上鞋就往洗手间跑。
拿起桶里的衣服一看,又在手上比了比,袖口处的口子和身上的伤口差不多。
李辉放下衣服就跑了出去,跑到半道拧眉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装傻?
怎么又会让他发现呢?
王志勇哪去了?
灰尘罩怎么回事?
李辉拍了拍脑袋,抬起步子往回走。算了,要是不是什么好人他就完蛋了,还是白天去吧。
第二天,街上的人不像之前一样多,因为玉玉的事大家都不让孩子出门,就连李辉也是因为他奶要他给刘撇子送饭才能跑出来。
“李辉!”
林木躲在墙后向李辉招手,鬼鬼祟祟的像个小偷。
“你奶不让你读书了?”
李辉走了过去,拉着林木出来,哥俩好的搭在他肩上。
“我偷偷跑出来的,找你有事。”林木摇头。
“约小梨花啊?现在不行,我有事。”
“我没说那事,你先走,去刘撇子家我跟你仔细说说。”
林木面色紧绷,看着像真有什么大事。
“得了吧,在这说。”
李辉有些不自然道 。
“不行!”
林木忽然提高了声气,吓了李辉一跳,惹的李辉勾住他的脖子。
“忽然喊那么大声要吓死谁啊!”
“哎呀反正你快点吧!”林木抖开李辉的手,拉着李辉跑了起来。
林木这小子文文弱弱,力气比狗都大,任他如何也脱不开。
到了刘撇子的院子,门正敞着,倒也不用费劲喊人了。
两人走了进去,刘撇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辉一脸疑惑地看着刘撇子,也不像啊!怎么看怎么憨,昨天怎么就那么帅呢?
要说他做梦,那他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手上现在还贴着两张创可贴呢。说是真的,刘撇子之前也不能那样吧?
“干嘛呢?爱上他了?”
林木见两人过了几分钟还不出来,走了进来,就见李辉一脸“痴迷”地看着流哈喇子的刘撇子。
林木不禁恶寒地扫了扫胳膊,口味真重。
林木拍了拍刘撇子,“吃饭了,刘平安。吃饭了!”
李辉急忙拦住,但刘撇子已经悠悠转醒了。他只好拉着林木往后退了几步,惹得林木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干嘛呢?”
说着林木又继续上前。
李辉没好多说。
但他想着,刘撇子能把他送回去,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吧?
刘撇子吧唧吧唧嘴,拉过被子遮住头,下一秒又被人拉下。
“起床——”
“砰!”
林木倒在衣柜上差点没痛死,也没说刘撇子还有起床气啊!早上吃的都要给他踢出来了。
好痛!
“啊呀!你不知道刘撇子睡觉不能碰吗啊?”
“李辉~你大爷!”
林木捂着肚子弓腰,默默比起一个友好手势,兔崽子,早不说。
绝对是故意的。
李辉最后还是好心扶着林木走了出去坐下。
“你之前要跟我说啥事来着?”
林木捂着肚子,别过脸。
“德行,不说我可走了。”
李辉作势抬脚就走。
“回来!”
林木白了他一眼,每次都只会这一样。
李辉笑嘻嘻的在林木边上坐下。
林木的脸冷了下来,目光沉沉,看不出一点少年朝气。
“我听我爷奶说,玉玉找着了,不过在南溪。”
南溪,是一条很脏的河,听老人说那是被诅咒的,谁也不可以下去。曾经有一个跳了下去,他们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
“你在胡说什么?”
李辉收起了嬉皮笑脸,厉声呵斥,面容冷峻。
却隐隐有些乞求,乞求他能够说隔的太远他没听清,这只是一个传的离谱的猜测。
那个爱撒娇爱笑的小姑娘只是暂时找不到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可能在哪里睡着,可能饿极了消瘦,但会有人把她带回来。她会哭喊着害怕,抱着李辉哥哥去买糖吃。
她会回来。
“没胡说。”
林木哽咽着低头,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你有病啊!哭什么哭!不许哭。听到没有不许哭。”李辉红着眼眶,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很大。
他用力抓了抓头发,脸涌上潮红 。
“李军呢?”
“在王叔的船里找着了,问什么也不说,只说送玉玉去过好日子了。”
“我他妈老子弄死他!”
“李辉!”
林木一把扣住李辉,他就知道这个狗性子得疯。
“松开老子!松开!”
“你现在去也见不着,李军被四爷他们关起来了!现在四爷他们都在。”
少年哀嚎着哭出声,自责愧疚把他们淹没。
“他们已经去找了。”林木揽着李辉,笨拙地安慰着伙伴。
门悄然关上落了锁,这里与外界隔离开。
另一面,破旧的影厅。
李军被捆着跪在地上,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人面色严肃地开始执行镇子上的规矩,后面还坐着一些老人。
“李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四爷冷冷开口。
李军看着黑木桌上的几个人摇头,脸上带着平和:“一切都会结束的。”
地上的人老实木纳,皮肤黝黑褶皱,眼窝深陷,若是只看面相,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把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活生生溺死。
很多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善良的人怎么忽然间就变了。
李军抬头在人群里搜罗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妻子一定会在。
果不其然,今天她穿的还是那身睡衣,眼睛都哭红了,一如他记忆里胖嘟嘟的,那么可爱。
“送到莲子山去吧。”
四爷发了话,这一次没有人再问李军妻子的话。
自从出事以后,孩子就是花南的底线,现在李军犯了众怒,谁求情也没用。
李军没有哭喊申诉,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子的面容。
李玉奶奶不停流着泪,捂着眼睛肝肠寸断,身边的超市老板娘也红了眼眶。
他们的命苦,这好不容易有了个盼头却被毁了,什么都没了。
要不是审判不能被打乱,玉玉奶奶怕是真的会扑上去咬死李军。
她的儿子没了,唯一的玉玉也没了。
“玉柔,我把娃娃送回去了,你别担心。”
李军露出老实木纳的笑,看着妻子的脸流出泪,任凭他们拉着自己离开。
他知道,妻子会理解他的。
他的家在二十多年前就散了,他一个人活的够久了,现在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不管是真还是假,他都可以去见他们娘俩了。
这里的光不暖,花不香,他们再怎么模仿也没有了活人的样子,不过就是拥有记忆的怪物。
能做的他都做了,他这一辈子,不亏心。
现在,就看他自己了。
四爷冷脸看着李军被拖走,走到台子上,面向大家。
“我再说一次!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要再动孩子!”
没有人说话,几十年的安稳时光让他们都默认了这里的规则。
李军被带到莲子山的断崖,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喷洒,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随着扬起的沙尘散去,李军也消失在了原地。
……
李军被送去派出所后,玉玉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除了玉玉奶奶总是哭的肝肠寸断,其他人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生活。镇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宁静。
刘撇子傻笑着跑到李辉家的小餐馆,倚在门口嘿嘿笑着,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现在店里没有人,李辉奶奶看见他,端出了一大碗野鸡肉饭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向刘撇子招了招手。
“你今天倒是知道自己来了。”
李辉奶奶笑呵呵地拉着刘撇子坐下,看他吃的高兴,自己一个人说起了话。也不在意他听不听得懂。
刘撇子吃的太急,噎住流了泪,李辉奶奶拿水给他喝下,给他顺着背。
“慢点吃,还有呢。”
见刘撇子缓过气,李辉奶奶松开手,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傻孩子,你说你要是不傻就好了……不过,傻也是福,什么都好。”
“吃完了你就快些回家去,奶奶要关门了。”李辉奶奶起身打了碗汤放在刘撇子面前,叮嘱道:
“你要是看到辉辉,跟他说乖乖的,早点回家。”
“知道了吧?呵呵。”
李辉奶奶将飘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又起身走到柜台抓了一把糖放到刘撇子的衣服口袋,又挨个给他拉好拉链,絮絮叨叨,就像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
“你啊,少吃点糖,牙会坏掉的。”
刘撇子吃饱了饭,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只会坐着嘿嘿傻笑,任凭李辉奶奶拉着他说话,没有回答,却也不会不耐烦的跑开。
天越来越黑了,路却很亮。
李辉奶奶拉着刘撇子走了出去,又剥了颗糖塞到他嘴里,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回去吧,睡早些。”
男人在月光下蹦蹦跳跳,沿着小路消失在老人的视线里。
“好好的、慢慢走。”
刘撇子的身影消失了,李辉奶奶也关上门,慢吞吞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