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堂中,褚仇赤几人的对峙仍在。
殷棋年被褚仇赤这一语惊得浑身发颤,一股不祥预感从四周覆盖而来,似要将他尽数淹没。
是了,前几日阿礼言说这褚仇赤折返回城,他便差方颜带领不败阁一众暗卫出城,想要在半途拦截其。
这几日太过繁忙,以至于久久未有方颜信息他也没那时间多虑。
现如今这褚仇赤已然入了城中,浩浩荡荡闯入皇宫,且未有一兵一卒损伤。
他不败阁暗卫究竟去了何处?这几日在他未掌控的范围内,又发生了什么?
“方颜呢?!”
思及此处,殷棋年眸中掠过厉色,凝着满眼讽刺的褚仇赤,不自觉攥紧拳头。
褚仇赤腰间佩剑至黯淡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寒芒。
听到殷棋年的质问,他抚了抚佩剑,嘴角勾起,露出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你不如猜猜看。”
他的声音低沉,在这寂静夜里悠悠回荡,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殷棋年站在他对面,阴暗光线之下,也难掩他此刻的狼狈愤怒。
他眉眼骤冷,那目光仿若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褚仇赤,“你若敢对他下手,今日定离不开这皇宫!”
褚仇赤听闻,凤眸陡然一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旋即不屑地笑出声来。
正要开口反驳,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只怕,今日离不开皇宫的,是你。”
殷棋年被这一声震得眼瞳骤缩,仿若被只无形大手紧紧扼住了咽喉,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的眸光下意识瞥过褚仇赤身后走出的那一道身影。
仅片刻,目光就似被钉住了般再也无法移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曲渊夜一步步行至褚仇赤身侧,略一扬眉,同样一眨不眨凝着震惊于原地的殷棋年。
殷棋年确认来者是何人时,身体不受控制一颤,嘴唇不可遏制颤抖着,“你明明,你明明……”
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曲渊夜见状,嘴角勾起抹讽刺弧度,笑容里满是对殷棋年的不屑,“不劳你费心,在下还有数十载光阴可活。”
殷棋年仅仅是愕然片刻,便迅速冷静了下来,“阿礼身上的毒,我分明已把过脉,为何……”
多年在权谋之路上的摸爬滚打,让他很快便明了一切。
只怕这又是他那好徒弟着手计划的。
曲渊夜凝着殷棋年那因愤怒而涨得全紫的脸,心中得意万分。
他扬了扬眉,出声嘲讽道:“世人皆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如今我总算是参透了。”
听着曲渊夜所言,殷棋年眸光愈加寒冷,仿若寒潭冰窖,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曲渊夜见此也觉无趣,他上前半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世间抑制体内毒素的药诸多,恰好我便炼制了许多。”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在殷棋年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阿礼身上的毒并未解?”殷棋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
曲渊夜闻言,只是轻轻挑眉,那动作仿若默认了一切。
殷棋年气得浑身直发抖,他猛地甩袖,“阿礼既不忍下手,便由为师替他做抉择!你们别忘了,即便没了这不败阁,还有这七星会,你们当真觉得自己能翻天吗?”
曲渊夜倒也不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挑眉笑着看他,“这么久了,你竟还不了解你那徒儿吗?若他当真要这大储之位,这皇宫,我们岂会这么轻易进来?”
此话一出,殷棋年瞬间愣住,四肢百骸似都被冻住,不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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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粥熬完后,沈稚枝盛了一碗往外走去。
沈稚枝望着梅枝下那道身影,忽觉掌心滚烫的粥碗重若千钧。
少年肩头上的积雪已有三寸厚,可他却浑似未觉,方才撑于他身侧的纸伞他也未撑,就这么耷拉于他身侧。
那瘦弱的手腕随着扯线动作在冷风中簌簌发抖。
他的脸色……比她方才去熬粥时,更加惨白了。
“大皇子!”
沈稚枝看着他那模样,心疼到不行,忙上前半步将油纸伞撑起,还不忘恼怒道:“大皇子,这雪这般大,你会着凉的。”
张嘉礼深深凝着她,并不言语。
他垂下黑眸,看着她替他拍下肩上的雪,感受着她蹙眉的担忧,唇角微勾。
看了半晌,他蓦然张口道:“沈姑娘,原谅我吧。”
沈稚枝替他拍雪的手一颤,分明不知他所言何事,可心脏竟不可遏制的刺痛起来。
“在下这一辈子太短……不能如你心中所愿那般……”
“下辈子,你早些寻到我,教在下放风筝、斗蛐蛐……”
“人心之术,下棋之术,实在太累……”
“下辈子,在下便不学了……”
话语未尽,张嘉礼忽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破碎风箱声。
沈稚枝慌忙去扶,却见一线殷红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红梅。
此刻他的手指比雪花还要冷,腕骨在寒风中脆得像一折就断的枯枝。
张嘉礼垂首望着指间猩红,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沈稚枝眼眶发烫,眼泪止不住向下落。
她到底忘记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难过……
少年染血的指尖抚上她眼尾,霜雪气息混着血腥味漫进鼻腔,“别哭,待你记起来,只怕要说,为在下而哭,最不值得了。”
沈稚枝抹去眼泪,怕他冷着,忙将粥端到他嘴边,“先喝点粥吧,暖暖身子。”
张嘉礼接过粥,正欲张嘴,他忽然剧烈呛咳,整个人往梅树上倒去,枝头积雪扑簌簌落下没入粥中。
“我再去盛一碗!你等等!”
沈稚枝慌乱要去寻碗再盛,却被他摁住了手,
“不必,再陪陪我吧。”
言罢,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个金锁,那坠子自碰撞中清脆响着。
沈稚枝定睛看去,自是知道此物是何物。
这金锁是他母后留给他的唯一一个东西,也是他后来认亲的重要之物。
“很早时,此物便该给你。”张嘉礼噙笑将其放入她掌心,“这是在下此生最重要之物,现交由你。望你念及此物,日后能够不那么记恨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