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爆出细微火花,沈稚枝的指尖在袖中蜷缩成团。
她凝着褚仇赤眸中迸出的期待,突然想起丫蛋离开时,同她所说的话──
「宿主,在你失忆那段时间,你和张嘉礼已成原着主角,将这位面结局谱写成功。
如今张嘉礼用性命换你恢复记忆,我已向上头禀报这位面的bUG,三日后,待午夜十二点到来,你便会回到现代。」
思及此处,沈稚枝双眸稍顿,一时竟无言以对。
若她没算错,今日便是最后一天。
今晚十二点后,她便会脱离这个位面,回到现实世界。
未等她被那目光看得心虚,褚仇赤却率先移开了视线,语气颇为轻松道:“不管你答或者不答,反正无论你去到何处,本殿下都会去找你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只要凭借这股子执拗,就能跨越所有未知的阻碍。
沈稚枝心口猛然一颤,抬眸间竟有些恍惚。
她似看到他故作潇洒转身之时,眼梢充斥着无尽绯红。
心思瞬间被拉扯得纷乱如麻。
就在这时,门外刹那间燃起烟火,绚烂的光毫无征兆穿透窗户,在屋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沈稚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得一愣,忙下意识抬眼看去。
与此同时,紧闭的门被风首领和萧翎猛地推开,两人的身影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急切。
风首领原本利落的话语,此刻也因匆忙而变得有些磕绊:“二殿……啊不,皇上,沈三小姐,快出来瞧烟火!”
沈稚枝在短暂的怔愣后,缓缓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踏出房门的瞬间,沈稚枝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庭院中站满了人,沈朝、曲渊夜、褚图……
每一张脸上分明都洋溢着笑容,可却似又裹挟着股难以揣测的情绪。
烟火不断在夜空中炸开,光芒照亮了整个庭院。
沈稚枝还未从这热闹的氛围中缓过神来时,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萧航抱着个模样奇特的东西,唯有上面插着的蜡烛勉强让沈稚枝猜测出是生日蛋糕。
风首领瞥见沈稚枝那满眼愕然地神情,尴尬挠了挠脑袋,“属下就跟萧翎说了,这生日蛋糕不是这样做的,他们偏做成如此模样。”
萧翎听到这,瞬间炸了毛,转眼怒瞪,“说什么呢!此物分明就是你在厨房中指手画脚做出地,还说什么你曾同沈三小姐一起做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间却又带着几分温情。
烟火仍在天空中肆意绽放,烛火在眼前轻轻摇曳,沈稚枝的眼眶微微湿润。
她明白,这或许是这个位面留给她最后的温暖。
她缓缓走向那奇特的蛋糕前,扬唇轻笑,“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生辰之礼,谢谢你们。”
听了这话,尚在争执的两人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更显窘迫。
风首领干笑两声,挠着后脑勺说道:“沈三小姐,只要您喜欢就好,属下们也是想着给你个惊喜,做得不好,还望您别嫌弃。”
萧翎也连忙接上话茬,脸上带着几分羞赧:“是啊是啊,为了做这个,折腾了好久呢,虽然模样怪了些。”
沈稚枝捧着汤婆子的手指蓦然收紧,眼眶感动到发烫不已。
沈朝上前半步,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昨日巡防时瞧见第一酒楼内的糕点上了新,便想着买来当做生辰之礼赠你……”
沈朝言罢,顿了顿,须臾才继续笑道:“这些糕点腻得牙疼,往后啊,你可要少吃些。”
沈稚枝咬唇,接过尚带余温的糕点,本就发烫的眼眶开始氤氲起雾气。
沈朝是她在这位面中遇到的第一份亲情,她心中自是有舍不得的。
曲渊夜上前半步,从袖中掏出瓷瓶递上,“为父不知送你何物,这瓷瓶中皆是需要十几载时间炼制的丹药,可护住将死之人的心脉,为他夺得一线生机。有生之年能替你操办这生辰宴,为父便再无遗憾了。”
她抬眸看向曲渊夜,嘴唇微张,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不舍。
最后,只能淡淡言说,“多谢爹爹。”
曲渊夜向来沉稳的面容上,此刻也浮现出几分难以掩饰的落寞。
于此刻,沈稚枝蓦然觉得眼前一黑,似有什么东西扑来。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看去。
这才发觉是一件素色大氅,金线所嵌的云纹在烛火下闪得她不禁眯起了眼。
不用抬眸去看,她都知道这大氅出自于谁的手笔。
“绣娘昏头所绣,本王穿来着实小了,丢了可惜,便赠你好了。”褚图桃花眼略一上挑,语气极傲。
风首领嘴角猛抽,这都什么时候了,三殿下这嘴怎还跟啃了毒似的?
要他看来,三殿下无需去炼制毒,光是他这张嘴,便已是毒中之王了。
风首领思及此处,忙伸手推搡了下自家殿下,哀怨道:“三殿下!”
褚图被这么一撞,不由抿起唇,略显窘迫侧眸。
随后,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下,缓声开口,“南诏冰蚕丝最是御寒,你总是穿得那般少,日后要懂得添衣。”
沈稚枝伸手抚着那件素色大氅,抬起头,看向褚图,“多谢三殿下,这大氅我很喜欢。”
褚图稍别过头,桃花眼覆上比夜还浓稠的墨色。
众人将礼物赠予后,纷纷落座,院内的喧闹声立刻炸开,皆举杯庆贺。
雪粒子簌簌落在朱红回廊时,褚图倚着檀木雕花窗,不知思索什么。
“三殿下,”喝到醉醺时,沈稚枝忽然仰起脸,呵出的白雾掩去眼底情绪,“往后您待人便不要这般嘴硬了。”
褚图瘪嘴,用袖口扫落窗棂积雪。
月光掠过他眉骨,在他的眼尾投下扇形阴影,“喝醉了就来说这些蠢话……”
沈稚枝踮脚折了支红梅,递给他,嘿嘿直笑,“三殿下的心分明就如这红梅般炽热,为何要用冷漠示人嘞?臣女怕三殿下这般下去,日后会孤独嘛。”
“啰嗦,整个南礼月星城内属你最爱多管闲事。”褚图垂眸,眼梢竟于此刻通红一片,“少拿这些酸词糊弄了……”
“好嘛好嘛,臣女不说了便是。”沈稚枝吐了吐舌头,识趣噤声。
她抬眼,环顾周遭,却未见到熟悉的玄色身影,不由困惑发问,“奇怪,二殿下哪去了?”
褚图眼眸黯下,眼底升凝起化不开的忧伤,“许是在内殿吧。”
沈稚枝眨眼,点头,“那我去叫他!”
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咚作响,沈稚枝提着莲花灯正欲往内殿走。
“沈稚枝!”
听到叫唤,她诧异地回头,便见褚图伫立于原地,眸中满是翻涌的情绪。
“三殿下方才唤我?”沈稚枝将灯笼举高些,却看见他喉结在烛光里滚动了两下。
褚图垂在广袖里的手指突然蜷缩,想言出口的话,却又一次哽在喉头。
在她满眼困惑的眸中,他薄唇轻颤,终是开了口,
“沈稚枝,本王心悦于你……”
烟火恰在此时窜上夜空!
万千金丝银雨在墨色苍穹炸开!
而褚图所有声音,就这般混在了轰鸣里。
“三殿下说什么?”沈稚枝踮起脚凑近,发间的暗香拂过他下颌。
褚图望着她映满星火的瞳孔,只觉指甲深陷于掌心,烙得他生疼。
是了,只怕,上天都不愿他说出心中所念。
“说你蠢!”褚图轻笑,抬手拂去她头顶的碎雪,指尖擦过耳垂时却顿了顿,“连灯笼灭了都不知晓。”
沈稚枝低头,凝着暗黑的灯笼蓦然笑出声,却错过对方凝视她笑靥时眼底碎裂的光。
最后一簇烟火化作金雨坠落时,谁都没看见,那素手拂过桃花眼角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