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氛围淡去,爆竹残片扫聚成堆,和雪一起埋在街巷。
沿着石板路向北,军营中,铁甲寒光依旧。
“殿下,打算启程去雁岭山了吗?”
董向阜走过来,见她一袭利落裤装,身后,竹临他们正往板车上搬着瓦罐。
“嗯,今天去采样。”
“那让霍丘和裴元跟着殿下。”
“不麻烦将军这边。”明珠得意道,“我有人手。”
不多时,镖队几人列成队。
明珠从马车上探出头,一一扫过,各个挺直着脊梁,神情忐忑。
“行了,你们几个,今日跟着我去开工。”
“遵命!”
车轮驶过沙漠、戈壁滩涂,在矮草处停驻,马儿在月湖畅快饮水。
远处,有个人影格外眼熟。
“明珠!”
人影从远处奔来。
“翟聿王子?”明珠诧异道。
他居然留在驻地,没跟着戎狄王帐西迁?
翟聿见来人真的是她,喜上眉梢,摇着尾巴跑过来,却被两个少年拦在半路。
明珠目光警惕,质问道,“王子前来,所为何事?”
对方面色不善,翟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你不想见到我吗……”
“啊,抱歉。”
明珠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肃,又换上笑颜,让那两人给他放行。
“我就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我还以为你会和你哥一起呢。”
“我……”翟聿攥着胸前的狼牙,扭捏道,“我偷跑回来的。”
“偷跑?”明珠愕然,问道,“你哥不知道你回来啊?”
那她是不是该给他家长打个电话,或者,到走失儿童招领处挂个号?
“他不知道,没事,他不担心我。”
“这都不担心,乖乖,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啊?”
“乖——?!”
翟聿满脸通红,羞愤地瞟向明珠。
“……”
明珠扶额,有口难言。
方才一时情急,她的口癖没来得及改。
翟聿红着脸埋起头,取下身后的挎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给她看。
“我吃肉干、吃沙果,还有这个!”翟聿从口袋里掏出,慌里慌张递到明珠面前,“讷日苏,明珠你尝尝,很甜的!”
蓝色颗粒在宽大的掌心滚动,显得小而圆润。
明珠定睛一瞧,恍然道,“是蓝莓啊。”
她拿起一颗,丢进嘴里,果浆汁水在口腔迸发。
令人熟悉的甜香,引得一阵酸楚,回忆伴随着味道涌入脑海。
以前,她很喜欢吃蓝莓。
明珠抬眸看向翟聿,嗓音略带沙哑,“谢谢。”
“你要是喜欢,这些都给你!”
说着,翟聿又翻了翻口袋,把角落零星的几颗都搜刮出来。
“不用了,”明珠拦住他,说道,“不用了。”
翟聿被抓着手腕,一动不敢动。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不,只是它的味道,会让我想起以前的生活,浅尝辄止,才不会过于伤怀。”
“我听不明白。”
看着翟聿疑惑的神情,明珠笑了。
“它味道很好,可总一天会吃完,我怕到时候会伤心。”
“噢……”翟聿若有所思道,“那我也是,每次吃剩下几颗,我都不舍得。”
明珠一边笑着,一边眺望着山脚。
雁岭山下,兰萤正指挥那群人动工,几人从板车上卸下瓦罐,用绳结绑在背后,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正站在原地等她。
她收回视线。
今日正事在身,不宜被翟聿绊住。
“王子,我这边还有些事,就先不奉陪了。”
“我,”翟聿欲言又止,“我能跟着你吗?”
“?”明珠打量起他,狐疑道,“你偷跑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面对她的发问,翟聿垂下眼眸,看上去像只蔫着耳朵的大狗,可怜巴巴。
“我想见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天。”
“……”
明珠苦笑了两下,长叹一口气。
自己造的孽,自己还吧。
“梅辛、竹临。”
“殿下。”两人齐声应道。
戎狄和谈时,她没有带上这两人,他们和翟聿彼此并不熟悉,不过毕竟同龄的男孩子,应该能玩的开。
“这位是戎狄的翟聿王子,他们两个是我家小弟,看见那边了吗?”明珠随手指着一处草坡,敷衍道,“你们一块儿去玩吧,等我忙完来接你们。”
“?”“?”
被叫过来的梅辛和竹临一头雾水。
还是梅辛率先反应过来,应承道,“好啊,那殿下,我们几个就去那边玩了!”
翟聿皱起眉头,问道,“明珠你去哪儿啊?”
“我让人去取些雪水,回去烹茶。”明珠胡诌了个借口,又对三人叮嘱道,“别跑远了,注意安全。”
说罢,她就赶紧脱身,往山脚下去。
“走吧,王子!”梅辛热情道。
翟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殿下一会儿就来找我们的,”梅辛揽过翟聿的肩膀,指着远处的花丛,“欸,那有花,咱们给她编个花环吧。”
“好啊!可,我不会编……”
“没事,我也不会。”梅辛爽朗道。
“好——”翟聿咂摸出不对劲,“嗯?你不会还说?”
山脚下。
“殿下,那是戎狄王子吗?”
兰萤老早就注意到黏在殿下身边那人,碍于正事,又因为竹临和梅辛都在,她便强忍着跑过去的冲动。
“嗯,麻烦了。”
“殿下要提防此人,他若是前来刺探情报,就对您不利了。”
“兰萤说的有道理。”
她虽不信凭翟聿的行事作风,能做刺探情报的复杂差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被他知晓谋划,也未见得不会另作他想。
上山的路并不算陡峭,不过终究是无人之境,荆棘丛生,乱石嶙峋。
刘聪排在队首,一边向上攀登,一边斩断周遭的荆棘杂草,动作娴熟,遇到乱石堆,便取出腰间的镐子敲出平整,将尖石丢开,给后面的人开路。
“很专业嘛。”明珠不由称赞道。
刘聪回头,嘿嘿一笑。
“小的以前当过山贼。”
“?”
“从良了!”刘聪急辩解道,“这不是从良了嘛,小人已然改过自新,对曾经痛心疾首!”
“行了行了,开路吧。”
山的高度极佳,还未等疲累,就到了顶。
“怎么有股怪味儿?”
“臭烘烘的。”
“这是啥石头,怎么黑黢黢的。”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唯有明珠一言不发,她蹲在地上,用手帕擦了擦脚下的黑石,滑腻粘稠的液体浸在手帕上,散发着特殊气味。
绵延在山涧的细黑水流,就是她要找的无价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