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逢后的第一顿饭,终归是没吃安生。
正吃着,外面便有人悄悄进来,行至赵妨玉身畔悄声道:“小七爷传来的消息,说是叫王爷赶紧出城,南外城的贫民所被雪压塌了,怕是叫人栽到王爷头上。”
连月大雪,贫民所的官员是个贪货,一直扣着贫民所的银子不给,抠抠搜搜,连修门的银子也要抠一笔下来。
贫民所的掌事今年新换作了这贪官的亲眷,贪钱的性子一脉相承,好赖撑过了一年,本想着明年再向朝中要一笔大银子修缮,好多贪些,结果天灾先来一步,压塌了年久失修的贫民所。
周擎鹤是个天生的倒霉蛋,这样的事儿有人想栽到他头上不奇怪,鬼神之说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更谈不上什么证据,就是写恶心人的手段。
但如今的周擎鹤偏生经不起,只能想法子避一避。
按理来说,若是晚两日回来也好,偏生回来的巧,如今再出城装作从未归来的模样,怕是来不及。
周擎鹤一声不吭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赵妨玉放下筷子,唤来醒枝掌灯。
殷红的唇轻轻张合,远不是话本子说的那样小别胜新婚的浓情蜜意,但周擎鹤听了就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舒坦:
“王爷偶然回京,路过贫民所,见贫民所百姓生存艰难,下车亲自帮百姓修建民房,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赵妨玉从里间挑了一件浅色的新衣裳,叫周擎鹤带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陛下是君父,总不会罔顾民意。”
两人对视一眼,赵妨玉率先挪开视线,伸手将周擎鹤头上发冠弄松散些:“这一冠,可值百金,今年户部换人,如今当家做主的,是五皇子的舅父。”
周擎鹤脑子里多是赵妨玉替他捋发的手,以及两人陡然拉近的距离,许多时日不见,他总觉得赵妨玉似乎又张开一些,越发秾艳,宛如一株叫冰雪封存的旷世奇花,美的惊心动魄,又冷的人心神俱裂。
下一刻,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望过来,冰雪消融,周擎鹤又觉得一切都是错觉,只能愣愣的回个好。
他呆的有些不合时宜,赵妨玉只当他是一路上冻傻了没缓过劲儿来,伸手拧了拧他的耳垂,叫他醒醒神:“都记住了?”
耳垂上的力气不大,周擎鹤不觉得疼,只觉得心底像是生出来一个泉眼,一股一股的往外喷蜜:“晓得了,你在家再用些,我明日再回来。”
赵妨玉嗯了一声:“今晚不回来?”
不过是救灾,哪里用得上一日?
周擎鹤抱着外衣临走前留下一句:“今晚上我去老四那儿凑活凑活。”
赵妨玉没管,坐下又用冷两口,便叫人撤下,换了今日的汤药来。
?
南外城的贫民所,一向道路不宽,连骡子车都费劲,马车更是寸步难行。
周擎鹤跟着人从出来,外面东西一应都是准备好的,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以及李七郎给他准备好的口供。
一路接着采买的马车出去,而后装作是落魄的模样从西南门进来,直奔贫民所而去。
南外城这一片都不大宽裕,不像内城百姓,日子过得十分捉襟见肘,若是遇到灾年,还要饿死个把人。
遂一到雪天,便有城中富户可怜百姓出来施粥,但施粥只能解决温饱,不能御寒。
贫民所是朝中出钱建的,本是好意,谁曾想竟是饱了那些贪官污吏的钱袋。
周擎鹤没来过贫民所,更没见过有人在雪天里,穿着单薄的衣衫,冻得皮肉红肿,还跪在雪地之中,求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灰蓝色衣衫的捕快。
周围人个个面黄肌瘦,有的人家好些能穿上棉衣,有的人甚至只有一双草鞋。
跪拜着祈求那捕快想法子,尽快重建贫民所。
但更多的人,则是一脸麻木的从废墟之中将还能用的木料翻找出来,自行拼凑。
捕快哪里能管得了什么贫民所重建?但黑心肝的主意却有一把:
“朝中下来银子还不知得什么时候,你们先凑活凑活,如今已经开春了,冻不死人,挨一挨就过去了。”
“这样大笔的银子开销,又不是去街口割两斤肉,哪有那样快?”
“若是活不下去,自己去牙行挂个身契,你们有手有脚,总有人买的,尤其是……这里面那些如花似玉是小姑娘,那一个个可都是好价钱。卖出去几个,也够你们修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