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内部做了一个整顿,再三严令禁止泄露何家母女案子的任何内情。
被训斥的衙门诸人也很委屈,他们又不是第一天上工,规矩道理都懂,这种事谁敢往外说,说出去却破不了案,只会被百姓追着骂废物。
另一边,鲍大人冷静下来,也知事有蹊跷。
江老爷吸食人血的事,虽知道的人不算少,但有胆讲出去的只怕寥寥无几。他相信他们几个没有向外透露,江老爷那边自不会说,那么会是谁呢?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拨弄风云。
可这人究竟有何目的?
想不明白,但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写信给身在兴州府的顾明扬,让他派人暗中保护好小雨和小蝶,她们是江老爷案件的受害者和人证,此时就怕流言传出,江老爷狗急跳墙会杀人灭口。
满腹心事的鲍大人背着手在院中走来走去,待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仵房门口。
仵房亮着灯,透过窗影可看见刑昭昭在灯下写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大人?”刑昭昭有些意外。
鲍奇羽站在门口,对着一直安静跟在自己身后的张虎道:“你去叫钱团头,咱们聊聊何家母女的案子。”
“在这里吗?”刑昭昭回头看了一眼停在房中的两具棺材。
“嗯。”
“大人请进。”刑昭昭说完回身去收拾桌上的纸页,而鲍奇羽则静静立在门口,直到张虎和钱团头来到近前,他与钱团头打过招呼这才进屋。
他这般守礼,倒让钱团头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
烛火莹莹,四人围桌而坐,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可有新的发现?”
刑昭昭与钱团头对视一眼,然后摇头。
钱团头道:“死因、死亡时间都没有问题,这们这边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线索,只盼着会有目击证人出现,才可能抓住凶手。”
钱团头的话虽消极,鲍奇羽却知他说的都是实情,这个时候刑侦手段有限,破案多半靠的是人证揭发。
一旁的刑昭昭取出一叠纸张,“大人,这里是煮食现场发现的足印,对比后可看出他们共有六个人,其中一人的足印是何大婶的。”
鲍奇羽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何大婶也参与了对怜怜的分食?”
刑昭昭低头看着手里的足印拓件,“就算她没吃,可她也在一旁看着。”
话里透露出的讯息太过丧心病狂,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钱团头语气平静道:“他们这些信邪教的,想法异于常人,咱们觉得残忍,或许在他们看来那是轮回解脱的手段。”
钱团头的话触动了鲍奇羽,他心中一动问道:“钱团头,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密宗鬼教的内情?”
“唔。”钱团头低应了一声,想去摸自己的烟锅,但看到鲍奇羽,最终悻悻做罢,“九芳走了之后 ……”他见鲍奇羽面透疑惑,他顿了顿解释道:“就是赵婆子,她遇害了之后,虽说抓到了凶手,可我总觉得还有漏网之鱼。后来我也写信给各处的同行,向他们询问密宗鬼教的传闻,可是密宗鬼教行事极为严密,外人对其所知十分有限。”说到这里他又想摸自己的烟锅,想吸两口烟,平平心底的难过。
“他们这些妖人虽然异常谨慎,但行走之处必留痕迹,总有一二真相传出来。”
其余几人屏住呼吸,都在认真听钱团头的讲述。
“鬼教之人以杀戮祭神,擅用血肉、脂、骨为通神之法器,他们求财求长生,既不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也不把自己的肉身当回事。我有南方的朋友说过,鬼教内的教众死去,他们也会将之分食,助死者升天堂,助自己得财得长生。”
“这便是何大婶留在现场的原因。”虽说解了一个疑问,却还有更多的疑问萦绕心头。
刑昭昭脑中纷乱,在听到钱团头讲述时,突然灵光一现,“王婆子。”
“什么?”鲍奇羽不解。
刑昭昭没理理会他,只是抓住了钱团头的胳膊,急切道:“师父,你记不记得王婆子?她相公说过 ,他们回城时曾好心搭载一对婆媳,王婆婆在与那对婆媳到小树林解手时遇害,后来那对婆媳不知所踪,你说那对婆媳会不会是何家母女?”
“有可能。”钱团头面上闪过喜色,“让王老头来认尸,若她们真是害王婆子的凶手,那么找到何家母女的亲友,就有破案的希望。”
鲍奇羽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他们说的是二年前的割头案,虽是两年前的案子,却也与如今息息相关。
“张虎,明日一早就去请王老头来认尸,然后派人拿着何家母女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查找认识她们的人。”
“大人,我记得何大婶说过,怜怜之前在兴州府嫁过人,她们回鸣沙县是为了给怜怜治病,或许她们并不是咱们鸣沙县的人,而是兴州府人。”
“怪不得后来再也寻不到她们的痕迹。”
“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兴州府衙协助寻人。”鲍奇羽见桌上笔墨齐全,他伸手取出一页空白纸,当即写下几行字盖好印交给张虎,“你去书吏处取何家母女的画像一并封入信封里,让郑捕头连夜去兴州交给兴州知府高大人。”
“是。”张虎领命而去。
吩咐完毕,鲍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翻乱了刑昭昭的东西,他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拾起,无意中瞄了一眼却被其上的内容吸引。
这里除了她写了一半的要随卷宗封存的检验报告书外,他还看到她另写的验尸记录。
在她自己的记录中,她不但画了尸体的简易画像,还在画像里标注了伤处,并细细描述了尸体的外在情况,包括尸体的位置、姿态、衣着、体表损伤等等。
他虽新官上任,却也翻看了不少以前的案件,目前关于检验报告的制式并无统一,又困于仵作的文化水平有限,只有求一个简单明了,可刑昭昭自己的记录却十分详细,便是未经过他手的案子,他只看记录便能很快掌握重要内容。
“写的很好啊。”他发自内心的赞赏,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
“大人,这是我胡乱写的,只是自己留个纪念。”刑昭昭不好意思的想要抢过来,却被鲍奇羽躲开,他意犹未尽的翻着她的记录,“就这些还有吗?”
“有,还有赵婆婆她留下的。”刑昭昭取出赵婆婆的小册子。
鲍奇羽细细翻看过,“昭昭,你有没有想过,可将这些整理成书上报朝廷,由朝廷印发成为仵作验尸的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