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退,就不是李容山能够管控的范围了。
要是让外头的金兵知道沈微慈身份,他根本不好保。
好在沈微慈并没有再往后退,她像是发觉了怀里的孩子身上盖了雪,便又哭着心疼起来:“娘亲带你进屋……
“娘亲带你进屋……”
她有些神神叨叨的呓语,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文娘和赵岩赶紧让开地方让沈微慈进帐篷里,都松了一口气。
赵岩忍不住往李容山身上看去一眼,宋夫人都疯成了这样,大人何必呢。
宋夫人是美,可是一个疯了的只有美貌的疯女人,再好看都少了些味道。
李容山看着沈微慈的背影,佝偻着,凌乱着。
即便她成了这样,依旧难掩她身上温柔的宁静。
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只要看见她,就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况且他觉得沈微慈只是暂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才变成了这样。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奋力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
唤醒了他心底深处的一点温柔。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被母亲疼爱过。
李容山低头拍了拍身上的雪,赵岩跟过来问:“那孩子还抢不抢?”
李容山摆手,意思是暂时不抢了。
沈微慈现在的模样,要是抢走了孩子,他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赵岩也就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李容山掀开帐帘,看着屋内缩在角落处的沈微慈,她的双手通红,瑟瑟发抖。
依旧如锻的柔软发丝从她身上垂到了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他默然走进去,将炭火端到沈微慈不远的地方。
他看到沈微慈防备后缩的动作,怀里的孩子被她紧按在胸膛,那只垂下来的小手依旧摇摇晃晃。
他不靠近她,蹲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低声与她说话:“饿了没有?”
沈微慈无神的摇头:“你们要害死我。”
“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
李容山垂了垂眼眸:“孩子的父亲呢?”
沈微慈这才猛然的抬头,紧紧缩着身体,泪涌出来:“你们是不是也害死了我的夫君。”
“你们把我夫君还给我……”
沈微慈的声音开始哽咽,又开始哭起来:“你们还我的夫君……”
李容山打量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又看了眼她怀里一丝声息都没有的孩子,顿了下:“微慈,我是你的夫君。”
“你把孩子给我,我们好好安葬她。”
“孩子的死不怪你,我们还会有孩子。”
沈微慈瞪大眼睛看着李容山,桃花眼里的泪光闪烁,缩着脖子摇头:“你不是……”
“你们骗我的……”
“你们还拿剑对着我,你们还要杀了我……”
李容山挑眉:“谁用剑指着你?”
沈微慈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李容山身后的赵岩。
赵岩一愣,赶忙弯腰到李容山耳边解释:“大人,刚才宋夫人不配合,我本来想用剑吓吓她的,结果她吓得跑了出去,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李容山冷着脸,从赵岩的腰上抽出了剑。
白刃锋利,闪烁着寒冷的寒光。
沈微慈显然被吓到了,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要跑。
李容山伸手一把紧紧拽着沈微慈的胳膊不让她跑,看着她恐惧的眼睛:“微慈,看好了。”
说着他下一刻,剑身毫不客气的刺入了身边赵岩的小腹,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沈微慈尖叫着缩成了一团。
赵岩强忍着痛,在李容山的眼神下,咬着牙走了出去。
李容山看着面前跪在地下被吓得缩成一团的女子,缓缓将手掌覆在她后背上,用最温柔眷恋的语气开口:“微慈,往后没人敢用剑指着你。”
“我是你的夫君,往后我护着你。”
沈微慈像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无论李容山说什么,她都不回。
甚至当李容山的手指碰到她后背时,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李容山微微皱眉。
他的手指碰到了沈微慈冰凉的手指,也碰到了那个孩子垂下来的手指,也是冰凉。
他心里的疑虑渐渐消减,这个孩子或许是真的死了。
从早上到现在,沈微慈怀里的孩子如一滩烂泥,一点声气也没有。
那个孩子多闹腾他心底有数,现在死了也好。
他看沈微慈依旧死死抱着孩子,又看着她脖子上的血迹染红了她的领口。
她的手上仍旧死死地捏着那块瓷片,紧得血丝从她指尖溢出,看得他皱眉。
他起身,文娘等在外面。
李容山低声吩咐:“她不用膳就别逼她,放在桌上,她饿了或许会吃。”
说着他一顿:“还有,那个孩子先别管,找机会给她脖子上的伤口上药,要是她不愿,也别逼她,等我晚上来处理。”
“再想办法将她送去我的营帐,多点些炭火。”
文娘赶紧点头:“大人放心,我一定照看好宋夫人。”
李容山不再说话,走进雪里。
文娘也赶忙进了屋子。
外头的天能够冻死人,才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她都觉得浑身要结冰一样的冷。
她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向沈微慈。
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瞧着也不像是多好的身子,竟然也能这么折腾。
她叹息一声,又去拿凉了的饭菜去热。
----
到了深夜时,李荣山才回去休息,掀开帐帘,就看到沈微慈缩在一角。
他的营帐地上铺着地毯,她即便跪在地上也不会冷。
他让她过来,是因为她的身子太单薄。
文娘见到李容山进来,赶忙过来,一五一十道:“还是老样子,不肯吃一口。”
“宋夫人总说有人要毒死她,疑神疑鬼的,我一靠近就吓得尖叫,我也不敢靠近了。”
“本来宋夫人也不肯过来,我给硬推过来的。”
“好在宋夫人柔弱,身上没什么力气,不然也不好办。”
李容山点点头,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身上,摆手让文娘退出去。
文娘退出去后,李容山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烤地瓜蹲在沈微慈的面前递过去。
沈微慈依旧不肯吃,失神的眸子依旧无神。
在沈微慈又要逃走的时候,李容山按住沈微慈的肩膀,他拨开她脸上的长发,让她露出眼睛。
又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手上的地瓜。
接着李容山将自己咬过的地方扳开,剩下的送到沈微慈的面前。
他的语气温和,本就温润的相貌,带着深情时分外迷惑人心:“微慈,我不会害你。”
沈微慈像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同,愣愣看着面前冒着白气的地瓜,又快速的从李容山的手上抓过来,接着就往嘴里送去。
眼角余光处时不时还警惕的观察着李容山的动静。
李容山替沈微慈将乱发别在她的耳后,只是她的长发太过于柔软,不一会儿就落了下来,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李容山看沈微慈吃的急,大抵是真饿了,他去倒了杯茶,依旧当着她面喝了一口,剩下的送到沈微慈的唇边。
沈微慈摇头不喝,依旧吃着手里的地瓜。
她从前用膳雅致,如今即便吃的又急又快,也依旧是雅致的。
李容山轻轻给沈微慈拍着后背,让她吃慢一点。
或许是这回送地瓜,让沈微慈对他信任一些,李容山再用手帕给她擦唇时,她虽然躲了躲,但是反应没那么大了。
李容山像是哄孩子一般,又将茶送去沈微慈唇边:“乖,喝口水在吃。
沈微慈看着面前的送来的茶杯愣了愣。
她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拿着地瓜,接着她直接低头去喝李容山手上茶盏里的水。
李容山也愣了下,现在沈微慈的所有行为,都与她从前大相径庭。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他低声道:“慢点喝。”
沈微慈喝的急了些,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颊微微透红,李容山拍她的后背,等她咳过了再给她喂水。
李容山的营帐温暖许多,沈微慈吃饱了,就抱着怀里的孩子又往桌案的桌子底下藏着。
李容山看着沈微慈的动作,过去指着床铺:“你去塌上。”
“别让孩子跟你一起受罪。”
沈微慈缩在一起摇头,看着李容山的眼睛里依旧带着恐慌。
李容山微微叹息,揉了揉眉头。
他从床榻上抱来被子,弯腰披在沈微慈的身上。
沈微慈呆呆看着李容山,无声的眸子里微微又有了泪光。
李容山试探着用手指碰了碰沈微慈的眼睛,发现她愣了下没有躲,便轻轻擦去他的泪光:“微慈,我能护你。”
“别怕。”
沈微慈又缩了缩脖子,蜷缩在膝盖上,无神的眸子又看着地面。
这一夜李容山坐在椅子上陪着她。
他本是想着趁沈微慈睡着了他把孩子抱走,但是当他去碰到她身上时,她便害怕的尖叫。
李容山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在沈微慈那里取得的信任又功亏一篑,没再动作。
第二日的时候,李容山满身疲惫。
但好在沈微慈不抗拒他送去的东西。
每次他都吃一口给她看,她也对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但是一直抱着一个死了的孩子,也不是个办法。
李容山这夜里回来,想着怎样才能将孩子抱走,又不刺激道沈微慈。
他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对策。
他知道,其实是因为他心软。
不想刺激沈微慈。
昨日沈微慈拿着瓷片割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幕还是让他后怕。
他并不想让沈微慈死。
这个孩子被抱走,她一定会死的。
他深吸口气,看了眼缩在床边的沈微慈,又揉了揉眉间。
赵岩送信进来,这回他身上没有佩剑,还刻意躲着沈微慈的视线,就怕她看见他。
李容山从赵岩手上拿到信,又看他一眼,声音很低:“伤包扎好了?”
赵岩嗯了一声。
李容山那一剑是避开要害的,靠近腰侧,只是扎进皮肤,看着骇人,其实并没有大伤。
他点点头,低头看信。